刘启在去昭阳殿的路上突然停下脚步,尾随其后的晏南差一点撞到刘启的后背,他踉踉跄跄地退后两步,颔首说道:“殿下,您不去昭阳殿了?”
“算了,不去了,去了又是听她唠唠叨叨。”刘启转了个弯,放慢脚步走在画廊中;旁边就跟着晏南一人,他心情不好的时候不喜欢太多人跟随,免得搅乱心情更不好。
画廊出现了三岔路,刘启站定中间,他先是看了看左边,往前走就是出宫的路;而往右走便是去太子妃的中安宫,想起太子妃,刘启自然不想去,他刚准备朝左边行走时,突然心里浮现一个模糊的人影。
这个模模糊糊的影子像是拉住刘启的手臂,牵引着他转移了方向,最终定在朝右边走了两步;晏南有些愕然,还脱口提醒一句:“殿下,这是去中安宫的路……”
“我知道。”刘启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说道:“偶尔过去坐坐,也好跟母后交差了。”
“诺。”晏南闭嘴跟上,不再多话。
突然太子殿下来访,几乎把整个中安宫都惹得惊惶失措;碧若搀扶太子妃薄蓉绮出宫迎驾,跪满一地的宫女太监,让刘启顿时看着觉得好笑。
“全都平身吧。”刘启随口说了一句,而后跨步走进了中安宫。
薄蓉绮没料到太子殿下会来,只穿着淡粉色衣裙,长及曳地,与雍容华贵相比今日的她倒显得落落大方,让刘启眼前一亮。
“殿下。”薄蓉绮坐在刘启身边,诚惶诚恐地说:“殿下,这几日臣妾反思后也觉得上次的事情处理得不够好,所以……”
“什么事?”刘启轻酌一口浓茶,蹙眉问道。
“就是宫女受罚的那件事。”薄蓉绮一本正经地说。
“哦,这件事啊。”刘启轻描淡写地说:“太子妃不必放在心上,那天我也是听信他人之言,一时气愤说了重话,现在想想,你也有你的难处,宫女犯了错自然要罚,只是下回,你可不要再这么严厉了。”
“诺,臣妾明白,臣妾也应该学殿下那样仁慈。”薄蓉绮受宠若惊地说。
刘启想了想,凑近些问道:“对了,你这宫里是不是有个叫……叫‘子衿’的女子?”
薄蓉绮一怔,愣是没反应过来;好在身边的碧若及时想起唐子衿,便回道:“禀殿下,中安宫的确有个唐子衿,也是长公主府送来的采女。”
“嗯,那她人呢?”刘启点了点头,问道。
“殿下,您是怎么知道唐子衿的?”薄蓉绮不解地问道。
“这个嘛……”刘启咬着唇,尴尬地说:“我随口问问。”
碧若暗地里拉了一下太子妃的衣裙,薄蓉绮偷瞄一眼碧若,看碧若给她使眼色,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于是她转头对碧若吩咐:“传唐子衿。”
碧若松了口气,欠身应道:“诺。”
唐子衿提起裙裳碎步移入,浮莲般摇曳袂角随风漾开了弯弧,虽是抑了笑意,却掩不住眉角荡起的澎湃;知道被太子殿下宣召,王姝将盆栽里的一朵海棠花别于发髻,墨色青丝不作赘饰,柔柔地倾洒一片氤氲暖暖。
“奴婢叩见太子殿下。”唐子衿跪拜俯身,小心翼翼地不敢露出一丝怠慢。
刘启笑着挥手:“起来说话,不必跪着了。”
“诺。”
薄蓉绮瞥了一眼刘启,见他眼里只有唐子衿,突然心中有些悲伤,她的伤感被碧若记在心里,害怕太子妃弄砸了事情,于是碧若又故意轻咳一声,以此来提醒太子妃。
薄蓉绮回过神看了一眼碧若,而后对着唐子衿笑道:“子衿,过来坐在我旁边。”
唐子衿唯唯诺诺地说:“奴婢不敢。”
薄蓉绮笑着站起来,拉着唐子衿说:“站得那么远,怎让殿下看得清楚?”
刘启莞尔一笑,说道:“是啊,站得太远,说话都不太方便了。”
薄蓉绮将唐子衿安排坐在刘启身边,然后自己欠了欠身对着刘启说道:“殿下,不如就让子衿先陪陪你,臣妾还有别的事情,就先告退了。”
刘启仰起头对着薄蓉绮说道:“嗯,既然太子妃还有别的事情,那你就先退下吧。”
“诺。”薄蓉绮颔首应道,唐子衿紧张地看了一眼太子妃,薄蓉绮投以微笑,以示鼓励。
碧若招呼其他宫女一同与她们退出了寝宫,这是碧若的安排,看来计划也悄然启动,出奇地顺利;走出宫之后,薄蓉绮隐去笑容,一个人走在回廊上,变得恍恍惚惚。
碧若深知太子妃心里的痛,只得赶过去安抚。
“太子妃,您还好吧?”
薄蓉绮眺望不远处的花丛,看着它们迎着绚丽的阳光开得正艳,不由得感叹自己,虽然也风华正茂却无人欣赏,苦闷郁结在心里使得太子妃徒增伤悲,难以释怀。
“你说的这个计划有几成把握?”薄蓉绮淡淡地问。
碧若认真地说:“虽然才刚刚开始,不过奴婢以为,应该有五成。”
“虽然一开始我是打算挑选几个采女献给殿下,可是现在真的要这么做的时候,却难受得……难受得好像揪起自己的心。”薄蓉绮捂着心口,痛苦地说:“为什么,为什么他的眼里就没有我的影子,从我进宫开始他就没有正眼看过我,哪怕是一眼,我也足够了。”
“太子妃,您要是觉得难受,那不如收回计划?”碧若问道。
“不,不能收回。”薄蓉绮拉着碧若的手,慌张地说:“你说得对,我斗不了栗良娣,可是能借他人之手啊,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栗良娣夺走殿下以后,还要取代我的位置。”
“太子妃,您能这么想就好了,所以这个时候我们还是要忍着。”碧若劝慰:“很快就过去了,如若她们两败俱伤,到时候就是我们坐收渔翁之利的时候了。”
薄蓉绮惆怅地凝睇碧若,好不容易平静了内心的焦虑,看来忍,是她唯一的选择。
唐子衿的拘谨让她自己都觉得不像自己的作风,可是面对心爱的男人,她心里又止不住地慌张;或许是太意外了,让她还在消化这突如其来的好运,当然,她会觉得这可能是一场梦,于是唐子衿抬起手狠狠地掐了自己一下。
“哎哟。”唐子衿蹙眉,倒吸一口冷气;刘启拉住她的手,好奇地问:“你因何要掐自己?”
“我……”唐子衿瞥见刘启握着自己的手,不由得羞涩说道:“我以为这是梦。”
“哈哈,就算是梦,也不必要如此对待自己吧。”刘启握着不放手了,享受她柔嫩的肌肤。
唐子衿正欢喜,又紧张地挪动自己的位置与刘启靠近;继而刘启又道:“对了,我可没有忘记你的名字,否则在偌大的中安宫,恐怕很难找到你吧。”
唐子衿想了想,笑问:“原来殿下今日来中安宫就是为了寻奴婢?”
“不然呢?”刘启爽朗地笑道:“咦,你头上这朵是……”
“哦,这是海棠花。”唐子衿取下一朵海棠花,递给刘启说道:“这是姝儿为奴婢别上去的,姝儿说真正的步摇大多都是翠玉金边,没有自然的花朵好看。”
“果然不一样。”刘启赞许地说:“难怪刚才一看到你就觉得格外与众不同,可见这个女子也是挺有心思的。”
“是啊,姝儿可聪明了。”唐子衿笑着说。
“这么说,她是你的姐妹?”刘启追问道。
“嗯,姝儿比我长两岁,算是子衿的姐姐。”唐子衿心里一沉,觉得说太多了,不应该让王姝抢了自己的风头。
“那她怎么没有跟你一起来?”刘启的确对这个传说中的姐妹引起了好奇,可是唐子衿心里咯得慌,有些后悔把王姝说出来,于是她故意说道:“姝儿还在养伤呢,她挨了二十大板,不会那么容易好起来,所以就不能面见太子殿下了。”
“是她?”刘启收起笑意,认真地问:“是这个姝儿宫女被太子妃责罚?”
“嗯,是姝儿做错了事,太子妃处罚她也是不得已。”唐子衿瞥了一眼刘启,严谨地说:“好在这些日子有我的照顾,否则姝儿一个人在宫里就太可怜了,殿下可能不知道,宫里的宫女都是如此,见不到别人不好,只会落井下石。”
“难得你如此重情义,对朋友不离不弃。”刘启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好了,我还有点其他的事情要先走了,你呢,好好地在中安宫,过几天我再来看你。”
“殿下这么快就要走了?”唐子衿俨然不舍得。
太子刘启站起来拉着唐子衿的手,说道:“不必太伤心,我还会来看你的。”说着,他亲手将海棠花又别在唐子衿的发髻上。
“奴婢恭送太子殿下。”唐子衿叩拜地喝道,她不敢再挽留,但是有殿下这句话她也放心了;看着刘启渐行渐远的背影,她似乎也看到了幸福的影子,须不知,她任意滋长的欲望,越发膨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