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初期,朝廷忙于诸侯国之事,陛下已然焦头烂额,所以只是下令蒙杞准备妥当,由他负责王夫人出宫的一切事务。随行太医庄绍郁,以及随行宫女兰落,全都是王夫人指明要带在身边的人,至于可保护他们安危的侍卫,除了之前派出去寻找周晨的那几位之外,蒙杞还多带了不少人,王夫人的安危非同小可,蒙杞不敢怠慢。
由于不想节外生枝,所以王夫人只让兰落跟在身边,让柳意守在皇宫里,万一宫里出了什么事,王姝回来后不至于什么都不知。
王夫人出宫,一行人等不想招摇也不行了,人马众多,浩浩荡荡地从长安城出发;王夫人吩咐兰落同自己一起坐在马车里,她当兰落是自己人,不必拘泥小节。
车轱辘转个不停,一直聆听很容易犯困,大概到了城郊,队伍停了下来,兰落掀起车帘,正是蒙杞俯身喝道:“启禀王夫人,卑职派出去的人马已将夫人的家人带到。”
“兰落,将我母亲扶上马车。”王夫人淡定地吩咐。
兰落点了点头,而后跳下去;臧敏坐上马车后,兰落只能在马车外面跟随,蒙杞想得周到,多准备了一辆马车想给兰落歇脚,可是兰落却婉拒了蒙杞的好意,并示意自己可以骑马,只需要马匹。
兰落上马的动作很熟练,令蒙杞刮目相看,当然更加好奇的还有庄绍郁,他也骑马缓步跟上,在兰落身边时停顿,似笑非笑地啐道:“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宫女,既懂得医术又知道骑马,看来兰落身上真是有太多的未知了。”
兰落冷瞟一眼庄绍郁,暗忖庄绍郁身上也有不可忽视的未知,不过兰落没法反驳,反而淡笑地骑着马儿走到另一边。
队伍缓慢前行,坐在车辇中的臧敏显得有些坐立不安,王夫人挪过去握住母亲的手,微笑说道:“娘,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他只是你继父,你却如此重视。”臧敏瞄了一眼王夫人,战战兢兢地说:“当初他还害了你。”
“若不是他,我也不会来长安。”王夫人心平气和地说道:“事情过去那么久了,我已经不想追究孰是孰非,总之他名义上是我父亲,我就要厚葬他。”
臧敏别过脸,犹豫地说:“他是被毒死的,衙门不肯放入。”
“我有陛下的手谕,容不得一个小小衙门违抗。”王夫人转了转眼珠子,狡黠地问:“娘,爹怎么会无缘无故被人谋害?”
臧敏倒吸一气,心虚地支吾:“这个,我一直在长安,又怎么会知道他在长陵发生什么事?况且他欠了一身赌债,也不晓得有多少仇家。”
王夫人斜睨一眼母亲,冷厉地说道:“爹的债主是求财不求命,若是父亲离世,他们就一分钱拿不到,到头来亏的还是自己,所以父亲怎么可能是被他们害死?”
“这个……”臧敏抿了抿嘴,焦虑不安地嘀咕。
王夫人沉重叹息:“都到了这个时候,难道你还不跟我说实话?”
臧敏一怔,抬头盯着女儿,无奈地说道:“没想到这都瞒不住你。”
“这么说真的是你?”王夫人惊愕地质问。
臧敏豁出去了低啐:“这个老不死的活着早晚是祸害,你不知道,长陵有个捕头叫李泽,他就是咬着这件案子不肯松口,当初他将你爹抓回去审问,因为你爹担心买卖女儿的事情害得他充军,所以也就没承认把你卖给了晋家。”
“何以现在你却说爹是祸害?”
“李泽打听之下还是有些怀疑。”臧敏忧心忡忡地说:“他虽然没有证据,可到底还是查到我头上来了,万一你爹想通了整件事,也怀疑起我们,以他的性子肯定会威胁我们,并且与李泽交换好处。”
“将我卖给晋家的事情,两个当事人都不在了。”王夫人深思地呢喃:“娘是想死无对证?”
“那天我让汾儿劝劝你爹,一时心狠就在酒壶里下了药。”臧敏噙着泪,哽咽:“如今每晚我被他搅得根本无法入睡,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常言道,一夜夫妻百日恩,就算他再怎么不对,始终还是我的丈夫,你的继父,可现在……”
王夫人紧紧地拥着臧敏,拍着母亲的后背,安抚地说:“娘,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所以才出此下策,到现在我们害死了两条人命,不要说你,我也寝食难安啊。”
“不,他们其实都是我害死的。”臧敏仰起头,捧着女儿的脸颊,抽噎地说:“晋允要不是说出那番狠话,我也不会想到杀人灭口,而你爹,我真是没有了办法。”
王夫人百感交集,怪不得母亲又心痛死得不明不白的爹,不过母亲这么做全都是为了自己,现在确实死无对证,再也不会有任何威胁了。
庄绍郁心不在焉,眼神不知不觉中就会停留在兰落身上,她越是冷漠,庄绍郁的心就越是沸腾;兰落并不是没有察觉庄绍郁放肆的目光,只是她一直很矛盾要不要回头,是害怕看到他?他的眸光有一种魔力,能让自己十多年如止水般的心拨动涟漪,而且她不晓得应该有什么理由断定他一定是看着自己,万一尴尬,岂不是令自己心虚了。
就在两人各怀鬼胎之际,突然队伍中有个侍卫倒在地上全身抽搐还口吐白沫,吓得旁边的人也直哆嗦,一时间队伍里闹哄哄,车辇跟着也停下,惊动了王夫人。
臧敏掀起车帘,紧张问道:“出什么事了吗?”
“回禀王夫人,有人好像受了伤。”旁边的侍卫说道。
蒙杞策马返回,对着侍卫喝道:“保护王夫人,其他人跟我来。”
庄绍郁和兰落不约而同地从马背上跳下来,他们拨开人群挤进去,庄绍郁拿起侍卫的手开始为他诊脉,而兰落拿出自己的丝绢堵上侍卫的嘴,以免发病时咬伤自己。
“有没有金针?”庄绍郁扭头问道,兰落顿了顿,而后从自己衣袖中掏出金针递给庄绍郁。
蒙杞拉开挡住自己的人,蹲下来急问:“怎么样了?”
庄绍郁笑着说:“让他休息一下吧,施针后已经没事了。”
其它几个侍卫接过患病的人将他拖到旁边的树下休息,而庄绍郁双手捧着金针递上,并笑着说:“其实刚才我只是想让你帮我拿我行囊中的金针,没想到兰落姑娘的金针是随身携带的,真是大开眼界了。”
兰落瞪视庄绍郁,闷哼一声,然后夺走自己的金针,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蒙杞站起来,不解地问道:“庄太医,兰落姑娘怎么了?”
“她可能是害羞了吧。”庄绍郁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
“害羞?”蒙杞是一粗人,根本就想不通女儿家的心事。
庄绍郁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便说道:“对了,蒙大人,要不让王夫人也休息一下吧,反正现在时间也还早。”
“嗯,我先去跟王夫人汇报。”蒙杞点了点头,转身走向车辇。
庄绍郁百无聊奈,左右张望时,看到兰落将王夫人扶着下了马车,其实就这样看着兰落,一点也想不到她居然是个哑巴;不过不说话也好,落得安静,只是兰落性格孤僻,不易接近,每回想进一步交谈时,她要不是瞪视双眼就是不予理睬,难道在她心目中,自己真的这么不屑?或者是兰落知道了什么,她这么聪明,又深不可测,之前还将自己拦下来警告,要不是知道了什么,又岂会这么做?
“兰落啊兰落,你到底是谁,别人看不透你,你却骗不了我的。”庄绍郁自言自语,在王夫人看来有些好奇,便走过去笑问:“庄太医一个人喃喃自语,不知道再想什么想得如此入神?”
“王夫人。”庄绍郁瞥了一眼兰落,邪笑一声说道:“实不相瞒,在下只是想不明白,为何兰落姑娘对在下处处避让,好像,好像故意对在下总是视而不见,但这种刻意反倒令在下疑惑不解,不晓得是不是在下得罪了兰落姑娘。”
话一出,王夫人震惊非常,她扭头看了看兰落,当然兰落也是羞于脸色,垂首难掩尴尬;说出来后,庄绍郁坦然自若,对着兰落又道:“兰落姑娘若是对在下有什么不满,不妨直说,要是不方便说出来,那就写出来,在下一定会改。”
兰落很自然地往后退,退到王夫人身后,方觉有些失态的王夫人,笑着说道:“庄太医何必为难兰落,你又不是不知,兰落不能开口说话,你这么质问,反倒是为难她了。”
“微臣不敢。”庄绍郁颔首应道。
王夫人意味深长地问:“不知为何庄太医如此在意兰落的想法?今日还当着我的面说出此番话,难不成庄太医……”
庄绍郁直言不讳地说道:“王夫人,庄某不敢欺骗,确实对兰落姑娘颇有好感。”
兰落听到后,心里咯噔一沉,不由得愁上心头,想到另一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