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与王美人其实还没来得及说上两句话,长乐宫的安在福就已经赶到,皇后娘娘之命不能不从,晏南肯定是挡不住的,殿下担心王美人,于是跟随安在福一同前往长乐宫。
“母亲。”刘启在路上大概听到安在福的陈述,稍稍明白长乐宫发生的意外,但是他们都很震惊,同样毫无头绪。
窦皇后摆了摆手,严厉地说:“启儿,你暂时不必说情,此事本宫要亲自调查。”
“难道您相信是姝儿这么做?”
窦皇后虽然看不见人,可是同样瞪着眼,模样神圣不可侵犯。
“如今不是我相不相信,而是有太医检查出香囊上面确实有天蟾草的粉末。”窦皇后深吸一口气,凝重地问:“王姝,本宫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你说吧,为何香囊上面有天蟾草的粉末?”
刘启扭头看着王姝,同样王姝也是回给殿下一个疑惑不解的表情;当然,此时不能迷糊,不能因此而乱了手脚,她要静下来仔细地想一想,究竟是什么地方出现问题。
寝宫里刮来一阵冷风,穿透人心,冰凉凉如今晚被寒雪凝固的夜空。静默后,王姝自知躲不过,她仰起头开口说道:“回禀皇后娘娘,姝儿承认每一个香囊都是自己亲手做的,可是香囊里面放着的都是非常普通的花草,绝对不可能有天蟾草这样的粉末;虽然姝儿才疏学浅,但是曾经在别人口中听到过这样的毒物,相传天蟾草是西域的一种十分独特的植物,这种植物喜阴,生长的地方也必须是极阴之地,若是提炼果实中的粉末,也必须高度小心;试问这么一个危险的事情,我王姝为何要冒着被杀头的罪名而陷害娘娘宫里的宫女?于情于理,这一点根本就说不过去,何况,娘娘可以派人去语花阁搜寻,若是能搜到一丁点天蟾草的粉末,我王姝无话可说。”
几句话下来,果然比刘启的求情还要降温,窦皇后冷静之后也寻思片刻,王姝这么用心,无非就是讨好自己,犯不着陷害长乐宫的宫女啊,再说了,天蟾草这种东西也不是任何人都有,王姝在太子宫安安分分,按理来说,应该不可能有机会接触到这样的毒物。
刘启等不及了,看到窦皇后依然犹犹豫豫,便说道:“母亲,其实很明显,这事情的确有误会,我也相信姝儿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太子,审查并不能因为私交而妄下断论。”窦皇后语重心长地道:“当然,我也相信姝儿不会这样做,可是为了服众,还是有必要派人去搜查语花阁,如此一来也好完全洗脱嫌疑。王姝,你可有异议?”
王姝跪拜喝道:“王姝绝无异议。”
“嗯,很好。”窦皇后点了点头,又吩咐安在福带上几个长乐宫的侍卫前往语花阁搜查。
在此期间,王姝本应该像个嫌疑人一样收押,可是刘启按捺不住,他跑过去自作主张地扶起王姝,刚开始王姝还有些不情愿,因为她不想让皇后娘娘为难,可是后面娘娘也发了话,王姝这才跟着太子一起坐在一旁。
虽说窦皇后和刘启都相信自己,然而这时王姝反而显得异常不平静,她想,这种悲剧终究还是发生了,又跟自己扯上关系,最要命的是直接发生在香囊上面,可想而知一定是有人背后搞鬼,故意陷害。
想到被人陷害,那就不可能这么简单。
安在福返回长乐宫之后呈上一包看似平常的东西,沈太医打开包裹后又很认真地分辨,最后他告知皇后娘娘与众人,说这东西正是天蟾草的粉末。
果然,事情远不止自己想象中那么简单,若是要陷害,又岂能给她有喘气的机会;王姝心一沉,又发自内心地冷笑。
“这……”刘启走到安在福身边,怒问:“你确定东西是从语花阁搜出来的?”
安在福伏在地上,战战兢兢地回道:“禀太子殿下,这东西的的确确就是从语花阁搜出,当场有好几个侍卫都亲眼所见,还望殿下明鉴。”
“这怎么可能,你们……”
“启儿。”窦皇后斥道:“本宫说了,这是长乐宫的事情,由本宫处理。”
“可是姝儿是我的女人。”刘启扑通跪在地上,与王姝并排跪在一起;王姝没想到太子殿下会做出这样的举动,她担忧地劝道:“殿下,您不必这样做,姝儿不会有事的。”
“姝儿,我不能让你蒙受不白之冤。”刘启扭头对着窦皇后,坚决地说:“母亲,虽然这包天蟾草从语花阁搜出,但是这也不能证明就是姝儿下了毒。”
“太子,你应该清楚你是太子。”窦皇后冷冷地叱喝:“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既然天蟾草从语花阁搜出,而王姝之前也说过了,搜出天蟾草她也无话可说,难道你还要袒护。”
“娘,你不能就这么快下结论。”
“殿下。”王姝拉着刘启劝道:“殿下,姝儿没做过就不怕有人查,但是姝儿明白,皇后娘娘有自己的难处,您就不要为了臣妾和娘娘起冲突了。”
“果然是个通情达理的姑娘。”窦皇后点了点头,对着安在福喝道:“暂时将王美人送入暴室,待事情查个水落石出之后再作打算。”
安在福叩头应道:“诺。”
王姝跪拜皇后娘娘,又拜别太子殿下,刘启于心不忍,根本就难以理解;窦皇后满面心事重重,其实她也不忍,可是事情发生,就必须查个清清楚楚,否则难以平息长乐宫的恐惧。
刘启在自己殿内踱来踱去,双眼扑满血丝,可见一整晚他都没休息;晏南心里着急又心疼,但是王姝是被皇后娘娘押下去的,摊上这事儿,连太子殿下都速手无策,何况他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公公。
“什么太子。”刘启赌气地自嘲:“连自己女人都保护不了,我看这个太子不做也罢了。”
“殿下。”晏南心一颤,吓得赶紧劝慰:“殿下,这话您可不能说啊,好在是永信宫,自己的地方不会有人传出去,这万一传到皇后娘娘或者皇上耳朵里,那可就说不清楚了。”
“皇后娘娘是不是老糊涂了,这事情分明就是有人陷害,姝儿怎会平白无故地陷害长乐宫的人?好,就算是姝儿做的,可是沈太医也说了,没有人伤亡,既然没有出大事,又何必将姝儿送到暴室?”刘启思来想后,仍然不放心:“不行,我得去暴室看看,姝儿在那种地方肯定很难受。”
“殿下,殿下。”晏南挡住冲动的刘启,好说歹说地劝说:“殿下,这事情皇后娘娘既然发了话,您再插手只怕会惹得娘娘不高兴的,奴才虽然不知道谁做的对谁做得不妥,可是奴才一直都以为娘娘是宫里最聪明的人了,奴才相信娘娘不会误判王美人,也不会放过真正的凶手,所以您啊,暂时先不要心急,不要动怒;您好不容易和皇后娘娘和解,眼看着感情越来越好,何必为了这件事情又弄得大家产生隔阂,奴才都替殿下您不值啊。”
“我……”
“殿下。”外面有内侍跑进来,跪着禀报:“周晨周先生求见殿下。”
“快传。”刘启被内侍打断心情,得知周晨进宫面见自己也好有个人一起商议。
内侍退下后,不久周晨踏步而入。
“周晨叩见太子殿下。”
“周晨,你来得正好。”刘启将周晨扶起来,着急地说:“我现在正烦着呢。”
周晨面露惊色,忙问:“不知道殿下为什么事情烦恼?”
“为……”刘启心一想,又不太好意思与外人说自己的家事;周晨见太子殿下吞吞吐吐,便又道:“周晨愿为殿下分担解忧,只是不知道殿下是否愿意给草民这个机会。”
刘启沉静片刻,思虑地说:“其实你就算想分担解忧也无能为力,事实上,我自己都无可奈何。”
“哦?这世上难道还有殿下不能办到的事情?”周晨惊疑地问。
刘启抿着嘴,不悦地啐道:“皇后娘娘把王美人送到暴室,我想去看她,还被自己身边的小公公拦住,说什么为了和皇后娘娘避免冲突,最好不要插手这件事,要我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人受此苦难,你说说,我还算是个太子吗?莫说是太子,我甚至连男人都不是。”
周晨心思一动,紧张地问:“敢问殿下,这个王美人不知道是哪位王美人。”
“哦,王美人叫王姝,你可能不太认识。”刘启踱步说道:“但是你应该见过,当日在唐姬的绮倾苑设宴,就是王姝献上了一壶‘无忧茶’。”
周晨大惊失色,迫切地追问:“殿下,这位王美人究竟所犯何事,居然被皇后娘娘送到暴室,听闻暴室是关押犯错事情的宫女和后妃的地方,难道……”
“此事说来话长。”刘启反而心境平静下来,扭头说道:“本来一件好好的事情,弄成这样,也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殿下,您就是为了这件事情烦恼?”周晨问道。
“那可不。”刘启沉声道:“可偏巧皇后娘娘又一定要坚持由自己查办,弄得我都不方便插手,正愁着该怎么做才能把姝儿从暴室救出来呢。”
周晨的担心不能太过,点到为此,然而他内心的忧虑却一点也不敢松懈;好不容易调整心情才进宫,没想到刚进宫就遇到这样的事情,平复的心情又被挑起波澜,翻滚时根本就抑制不住。
暴室不像牢房,关押在里面的人也区别于牢房中的犯人,不过进入这里面就很难再出去,王姝也十分困惑自己平白无故的牢狱之灾。
“你快点,皇后娘娘下了命令,不能轻易让王美人接触外界其他人。”看守的侍卫叱喝一声,然后打开牢门。
“多谢。”那人披着一件宽大的氅衣,头也被帽子遮盖住,似乎有意掩饰自己的容貌;侍卫走时,她还递给对方一点碎银子,侍卫乐呵呵地拿着银子离开了。
王姝从地上爬起来,本能地往后退了半步,她微微蹙眉,谨慎地盯着来者。
走近几步后,只见那人突然跪在地上叩拜说道:“奴婢叩见王美人。”
王姝捂着胸口,惊讶地问道:“你,你是谁?”
但说着,却见那人迟疑片刻,继而掀开氅衣,好让自己露出真面目;王姝借着外面照射进来的光亮看清楚此人,倏然间,她浑身一颤,讶然地半掩朱唇。
***
王熙儿疾步行于回廊中,她马不停蹄地朝着永信宫奔去,得知姐姐王姝的事情,唯一想到的救星只有太子殿下,可是她还不知道事情发展下来已经有些失控,是太子殿下也无能为力的。
正巧周晨从永信宫退出来,他同样徘徊在回廊中,一条蜿蜒曲折的回廊,一头是他,另一头是她;两人不约而同地站定一方,相隔的距离正好能看清楚对方脸上微妙的变化。
“你已经见过太子殿下了?”王熙儿往前一步,端着身子,处之坦然地问道。
周晨定了定神,并未往前走,反而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后倾。
“草民周晨叩见小王美人。”周晨俯身,以此掩饰脸色的尴尬。
王熙儿冷着脸,闷哼地说:“你一定要将我们弄得如此生分?”
“小王美人,这是宫廷礼节,草民不敢怠慢。”周晨颔首解释。
“若是现在你面前站着的不是我,而是姐姐呢?”
周晨心一沉,抬头又道:“小王美人,草民适才在永信宫听到殿下说起昨晚上长乐宫的事情,皇后娘娘为此事而盛怒,似乎不会放过王美人。”
王熙儿恍然一惊,抿嘴说道:“都是你,害得我都忘了来这里的目的,我也是一大早搞清楚事情,正要去永信宫找殿下问个清楚。”
“不如由在下陪同,不知小王美人是否愿意。”
“你不是刚刚才退出来嘛?”
周晨难堪地说道:“因为刚才草民不敢多问,担心殿下起疑心。”
王熙儿冷笑一声,不屑地道:“只有心里有鬼的人才会多虑,你和姐姐行得正坐得端,这有什么见不得人。”
“人言可畏。”周晨缓缓地说:“在宫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王熙儿觉着有理,但是故意矫情地板着脸,就是不给周晨好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