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萧瑟天气凉,人心难测情义寒;将王氏姐妹送出府,皇宫的车辇就在外面停放着,果然是身份的不同,车辇不但华丽,左右两侧更是侍卫把守,气势难挡。
臧敏抑制住内心的激动,紧握王熙儿的手,除了说些珍重的话,实在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长公主单独与王姝走在她们之前,此时长公主换上她那招牌式的笑容,对王姝语重心长地道:“我知道你们现在是恨我的,不过我坚信,以后你们肯定会感谢我。”
王姝顿了顿,面无表情地说:“奴婢知道长公主有长公主的难处。”
“到现在你们应该改口了才对。”长公主拉着王姝的手,抿嘴笑道:“我已经跟殿下谈好了条件,这次你们进宫一定受封。”
王姝并不开心,反而心事重重,她扭头凝睇长公主,满心疑虑地说道:“似乎一切都在公主的掌握之中,甚至长公主把路都为我们铺好了。”
“你们暂时不用感谢我。”长公主得意地笑了笑:“但是今后飞黄腾达,可别忘了才是。”
王姝心里一沉,冷静地道:“长公主你放心,王姝一定会铭记于心。”
长公主满心欢喜却忽视了王姝的机警,其实王姝早就开始怀疑长公主,但是她不敢肯定也不敢把自己的怀疑告诉王熙儿;这几天在公主府发生的事情太奇怪了,每件事似乎都天衣无缝,却又出奇的连贯,甚至连进宫也是安排好的,就等着她和妹妹跳下去;若是这一切都是长公主挖好的坑,那么那天晚上妹妹失身想必也是长公主的计划之中,否则后面的事情根本就进行不下去;思及此,王姝如当头棒喝,顿时恨意难平,但事已至此,她不但不能发作,并且在熙儿面前也必须只字不提。
就在王姝义恨交织之时,她转头看到不远处伫立在园中的周晨,他手中握着一幅画轴,痴痴地注视回廊中的王氏姐妹,他算是后知后觉,到今日才知道王氏姐妹最终的归属。
王姝的眼神中掠过一丝歉疚,相较王熙儿的多情,她似乎显得有些无情;害怕被人看破,王姝决然地别过眼,并且她将王熙儿也一并拉走了。
登上车辇前,王姝和王熙儿跪拜母亲臧敏,此时臧敏喜极而泣,再也忍不住地抽噎;胖姨娘上前安抚几句,也是泪盈连连,止也止不住;相送的人都是府上平日里与王氏姐妹关系甚好的婢女,她们有悲有喜,百感交集。
王姝先站起来,她扶着妹妹登上车辇,最后扫视一眼大家,她也决然毅然地坐入车辇中。
车轱辘的声音转动两人的心思,对未来她们不敢幻想,只是不知不觉中紧握着互相的手才能感应到彼此传递给对方的安全感。
皇宫,王姝并不陌生了,她几经辗转最终还是回到这里,并不排斥,却没有想过会是以这样的方式再次进入。
长公主府本就与皇宫相距不远,不消片刻,落定宫门口,自有家人子亲自相迎。在宫殿楼阁檐廊间穿梭,千回百转画廊处,一行人疾步而行;王熙儿紧跟姐姐脚步,心中七上八下地胡思乱想着,相比之下,她的不安衬得王姝淡定自若。
瞧那冤家路窄,迎面而来浩浩荡荡的昭阳殿的人令王姝猝然止步,王熙儿被姐姐护在身后,身前家人子也都怯步垂首,乖乖地让出一条道来。
“姐姐,怎么回事?”王熙儿放眼望去,觑见女子一双美眸微微抬起,几分慑人的冷厉自眸光中泄出,虽紧闭双唇,然则嘴角上扬,勾显出一股寒气逼人。
“嘘——”王姝谨慎地吱了一声,命令妹妹谦卑低头。
栗良娣故而顿住,停在王氏姐妹跟前,居高临下地笑了笑,冷冷地道:“王姝啊王姝,真是好久不见啊。”
王姝拉着妹妹王熙儿跪下请安:“叩见栗良娣。”
“叩见栗良娣。”王熙儿怯怯地发出很细的声音,这才让栗良娣注意到她。
“你是谁?”栗良娣不屑地怒问。
王熙儿一时紧张,脱口而出:“我叫王熙儿。”
“哼,你好大的胆子,在栗良娣面前,居然不知道尊卑。”月莹冲上去怒吼一声。
王熙儿吓得心一颤,王姝赶紧解释:“栗良娣饶命,熙儿是奴婢的妹妹,刚进宫,什么事情都不懂。”
“哦,原来也是刚进宫的丫头。”栗良娣唇起轻蔑,似笑非笑地说:“所谓不知者无罪,我栗妍也不是什么小气的人。”
“多谢栗良娣。”王姝战战兢兢地回道。
“欸,先别谢我。”栗良娣嗤笑说道:“虽然死罪可免,但是活罪难逃啊,犯了错就要受罚,既然你妹妹才刚进宫,那这规矩就要从现在开始,一丁点儿也不能马虎。”
王姝怔然地仰起头,只听栗良娣哼笑地喝道:“王姝,你当初在太子宫就是宫女,应该是知道的,这宫规绝没有特殊,所以今儿个我就把这个权力交给你,你自己看着办。”
王熙儿颤声地低喃:“姐,是不是我做错了?”
王姝扭头看着妹妹,她懵懂的样子令人心疼,纠结了半天也下不了手;见此状,月莹假意好心地说:“怎么?不舍得?那不如由我来帮你代劳吧。”
“不,不用了。”王姝挡住月莹,凛然地说:“我自己来。”
说着,王姝二话不说朝着自己脸上狠狠地掌掴一个耳光,清脆的声音惊得王熙儿错愕,她不明白姐姐为什么要打自己,当然是心疼不已。
栗良娣先是一愣,之后也不觉得奇怪,她冷眼旁观,毫不留情地瞪视王氏姐妹二人。
“奴婢应该一开始就把宫规说与妹妹听,不应该以此而当作借口,所以该罚的是奴婢。”王姝说着,又朝脸上再来一个耳光,两巴掌下去,右脸见了红印子,泫然欲泣的双眼楚楚可怜;只不过栗良娣看到她越是可怜,心里就越是兴奋,她不说停,王姝就不能停下来。
紧接着就是第三个耳光,王熙儿再也忍不住了,她跪着挪过去拉住王姝的手,着急地嚷道:“姐姐,是熙儿的错,为何你要打自己啊,要打就打熙儿……”
王熙儿拽着王姝的手,让她掌掴自己,于是两人缠绕在一起,争着挨耳光。
“你们吵够了没有。”栗良娣白了一眼她们,叱喝道:“哼,你们生来就是贱命吗?争着抢着要挨耳光。月莹。”
“奴婢在。”
“上去赏给她们。”
“诺。”月莹迅速冲到两人跟前,提起手掌挥下去,一人一个耳光,果然是老手,打得王氏姐妹右耳短暂的失聪。
王熙儿捂着火辣辣的脸颊,顿时有些茫然;王姝嘴角溢出一点血迹,她忍着痛抹去这点血迹,右脸的麻木却让她的心更加明朗。
“记住了。”栗良娣诡魅一笑,凌厉地冷笑:“这一巴掌是本良娣赏给你们的,目的也是为了让你们给我牢牢地记住,就算进了太子宫,也别想逃出我的手掌心,我相信你应该还记得唐子衿唐姬,若是像她那样不识抬举,休怪我对你们不客气。”
王熙儿害怕得连哭声都小心翼翼,王姝长吁一口气,始终不愿正眼栗良娣;下马威立下之后,栗良娣大摇大摆地离去,王姝抱着妹妹,发现她全身抖得厉害,她望着姐姐流泪,泪水止都止不住,王姝平静地为妹妹擦拭眼泪,流多少她就擦多少,企图要将妹妹的恐惧全都抹去。
终是到了云鸾殿,太子殿下吩咐王氏姐妹暂时入住云鸾殿,殿内金门翠栋,雕云镂月,气象庄严,堪比栗良娣的昭阳殿。得知这一事实,自是惹恼了栗良娣,所以才会有来势汹汹的下马威之举,这一回栗良娣的担忧不是空穴来风,她很快就打听到长公主府上的事情,对于王氏姐妹,她简直就是恨得咬牙切齿,赏一人一个耳光根本就不解气。
好不容易进了厢房,只觉得发闷,王姝迫不及待地推开窗棂深吸口气,只是高墙挡住了视线,便扫兴地回身,却不想看到程氏家人子;程氏家人子还记得王姝,其实王姝也觉得眼熟,很快就想起来,当初自己被贬入宫女苑,就是程氏家人子点名入册。
“殿下交代过,知道你们两姐妹情深意重,所以暂时都住在云鸾殿吧。”程氏莞尔说道:“云鸾殿有一个语花阁,是殿下特意为王姝姑娘准备的。”
“多谢殿下,多谢家人子。”王姝微微欠身。
“你们一清早就舟车劳累,现在可以安生休息了。”程氏走到两人身边,从衣袖里拿出一小瓶药膏递上去又道:“我这里有点药膏,擦在脸上就不觉得痛了。”
王熙儿瞅了一眼姐姐,不敢接下来;王姝愕然半晌,走过去伸手笑道:“你不说,我也忘了自己挨了耳光子,现在一定肿得厉害吧。”
“被殿下看到就不好了。”程氏有意无意地说:“在太子宫,栗良娣向来如此,王姝也是知道的,但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家人子,你放心,王姝明白,王姝不会在殿下面前多说半句。”王姝心一紧,面色尴尬地说。
“那就好。”程氏家人子微笑地说:“那你们休息,有事再叫我。”
王姝恭敬地垂首,目送家人子离开;直到真正只剩下姐妹二人之后,王熙儿才松了一口气,支吾地开口:“这就是皇宫?我今天算是领悟到了,确实就是个吃人的地方,那个什么栗良娣,她到底是谁?为何一来就要赏我们耳光?我们得罪她了吗?我说错的话就一定要受这样的侮辱?”
王姝知道妹妹无法平静下来,她且不解释,先让她发泄完之后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