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1年。
暮色将近,寥阔的戈壁仿佛被笼罩在一片灰色幕布之下,西边的天空被染得血红。
五辆灰色的丰田一型卡车在一个日军小队的护送下缓缓前行,这些日军坐在几辆吉普车上一前一后地押送,他们的身上没有任何标识,穿着的军装也和战场上的普通日本兵不同,身上标配汤姆森冲锋枪.,腰间94式手枪,德制wk军刺。这样的配制的日军士兵从未出现过正面战场。
这广袤的无人区寂静的可怕,只有马达的嘶鸣和轮胎下乱溅起的石子声在四野回荡。
近藤冶雄坐在领头吉普车的副驾驶上,借着还未消逝的暮色他不断地翻看着手中的笔记本,一张褶皱的地图被他横铺在膝盖上,地图上涂满了各种标识,圆形的眼镜片在他晃动脑袋的时候反射着冷光。更多时候他看起来就像一个专注的学者,而不是一个令人发指的日本军人。
“我们大日本帝国将会征服全世界。”他收起笔记用日语兴奋地说道。驾驶座上的司机听到这话之后一扫疲惫的神态肃然起敬高喊,“天皇万岁!”
日军押送的第五辆卡车里几十个中国平民的双手双脚被绳子拴着绑在一起,他们除了在坐累的时候能够挪动一下屁股就再也没有活动的空间。三个日本士兵疲惫的靠着车厢,似乎要睡去。
在这群麻木、迷茫的人中,却有一双狡黠,坚韧的眸子在不断跳动。这是一个大约二十开外的青年,他叫曹山,他脚上的破布鞋被磨开了好几个口子,身上的麻布衫也破了几个洞。曹山望着三个日本兵,这三个日本兵看似疲惫,却从未放松警惕,他们闭眼的时候食指都在微微颤动,那是随时准备好战斗的姿态,这群日本军人的确是精锐中的精锐。
这一路上有三个平民偷偷挣脱开了绳子,趁着这几个日军最疲惫的时候想跳出车去。这三个人配合默契,仅凭着眼神相互谋计在隐忍了漫长的时间后,在最精准的时间点发出最猛烈的一击,只是他们刚接近车尾就被三个日军突然暴起徒手扭断了脖子。尸体被扔在夜色最黑的乱石堆上,而他们的头颅被割下抛向远方。
曹山像一头孤独的狼,在隐忍,他不知道他将要被带到哪里,但他知道这已经不是第一批被运送走的中国劳工了。集中营里已经先后有五批中国人被这群日军带走,他没有见到先前被带走的人回来过,而这群日军却在不断地往那个地方运人。他能够想到前方是什么样的路在等着他。这黑夜中的戈壁就像一头张着血盆大口的巨兽将人一点一点的吞噬。
卡车晃动了一下,挂在车顶的煤灯忽闪忽灭地抖动。靠在车尾的日本兵突然端起枪小心翼翼地掀开车尾帘布的一角。
空旷的四野似乎传来一阵奇怪的嘶鸣声,激起了曹山浑身的鸡皮疙瘩,突然?轰地一声巨响,卡车似乎被一头蛮牛撞了一下竟然左摇右晃起来,一个日本兵站立不稳险些就要摔下车去,幸好旁边的士兵动作迅捷一把把他往回拉,那日本兵一个踞趔一屁股坐在了车厢内,他边站起来边叽里呱啦吐着唾沫,显然在说一些骂人的话。
车外传来突突声,有人开枪了,那是汤普森机枪以极快的射速喷射着火舌的声音,其他车辆上有人在开火。曹山把耳朵贴在车厢上有什么声音悉悉簌簌地传来,外面有什么?曹山疑惑,什么样的动物能将行进着的卡车撞击成那样。耳畔的声音越来越响了,曹山突然面色发白,难道那东西是从地底钻出来来的?
没等曹山反应过来,他的耳朵被一声巨响震得发聋,卡车在巨响中竟然被撞得离地三尺,车厢内的人都被掀飞,只是这卡车似乎坚固地离谱,任凭外面的东西怎么撞击都没有熄火,一刻不停地向前开去。
渐渐地撞击声停息了,几个日本兵似乎舒了口气,回头冷漠地扫视着车厢内的中国人他们不希望看到有人趁着这个时候作乱。
曹山将脖子缩了缩露出一副顺从与麻木的样子,?却暗地里将手挪了挪把一样东西偷偷塞进裆部,那是刚刚从日本兵身上掉下来的一颗子弹。日本兵满意的点了点头从口袋中掏出一包烟相互点着。
一个日本兵抽完烟掀起帘布将烟头扔向车外,曹山余光偷偷地一瞥,在帘子落下的那一瞬间他似乎看到很远的高地上有三个影子立在那里,样子很奇怪,像是三个树桩一般。曹山忽然汗毛倒竖,那好像是三个人,耷拉着身子,像是木桩一样突兀的立在那里,颈部光秃秃的,似乎被人割去了脑袋。
...
七十多年后。
太爷爷的故事在曹野的心里已经成为了一个传奇。只是很多事情,都鲜有人知,这是一个又一个不能向外人诉说的秘密。
官门门人,代代传承。走过了几百年的纷乱世事,战火硝烟。这所有的故事,所有的传奇都被记录在一本叫做盗书的册子上。
曹山在最后的那段日子里,坐在他的太师椅上,摇曳着身躯,陷入长久的回忆。他对曹野说,“孩子,我死了以后,你将这盗书烧了吧,从此以后,世上再无官门,也不再需要官门了。”
那时候,曹山的眼神是黯淡的,走过了这么多年的传奇岁月,终于要结束了。一段历史泯灭了,它会逐渐消逝在岁月之中,永不见天日。
官门相传传自北宋年间,最初是一个研究古史,金石学的学术性机构,也是最早进行田野考古的官方组织。但是,人性总是贪婪地,有当权者看中了官门寻墓探穴的能力,假借考古之名,实则暗地里与官门一些门人勾结,挖丘掘岭盗人祖坟。
久而久之,三教九流之人见其中有巨大利益可图,于是纠结了一大批奇人异士加入其中,官门从一个学术性组织变为了一个为朝廷盗墓的机构。
盗人祖坟这种事情,在古代是被视为罪大恶极的,因此在历史上官门门人经常被当权者当做替罪羊屠杀,但是还是有寥寥几人能够逃脱法网,游走于黑白之间。这些人虽不为官,但是一时间权势无两,令人畏惧,因此他们便自称官门行走世间,而官门首领便自封为太岁。
到了曹野这里,曹山什么都没有教他,用曹山的话说官门到了曹野这一代就算是完结了,一切都烟消云散了。
官门曹家这一脉,曾经有一门绝技叫做“攀龙索”,这其实是一门非常高深的飞爪功夫,据说练到高深处,能将百步开外的一只鸡蛋完好无损地抓到手中。曹家的祖上通常将两只爪钩放入两个装满弹簧机关的木匣子里,然后将木匣子藏在两腰之间,通过爪钩攀岩爬壁,由于连接爪钩的细绳是以特殊处理的墨线制成的,在黑夜里只能看到人影上下翻飞,因此官门曹家也被称为“飞天将军”。
只是,很可惜,虽然曹野心驰神往,软磨硬泡,曹山始终没有将这项技艺传授给曹野。曹山说,学了攀龙索就迟早要走上官门的老路,因此这项技艺曹山只字不提,更不用说教了。
这让曹野忧郁了好一阵子,飞天遁地的梦是做不成了。于是曹野有事没事地就去看盗书,里面的故事离奇而又精彩,如不是曹山再三强调这是真实的故事,曹野还以为这是古代的志怪小说。
攀龙索是学不成了,但是曹山希望曹野能够彻底与官门的过去告别,就送曹野去读书。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曹家以前都是手艺人。
就像古代的那种工匠一样,每一代人只要做一件事情就好了那就是把祖上的技艺传承下去,读书什么的根本就不用考虑,所有技艺知识都是父传子,子传孙,一代一代子子孙孙,读书什么的,用曹山他爹曹野太太爷爷的话来说,书读多了心就野了,也没什么精力搞手艺了。
曹野觉得他这个从未谋面的太太爷爷的话是非常正确的,自从曹野上了高中之后,就完全把那些东西抛到了脑后,和死党打游戏泡妞就成了曹野最大的兴趣之一。
在接到南大历史系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后的一个月,太爷爷走了,享年94岁。太爷爷走得很欣慰,大概是看到了曹野完全告别了他那一代人的生活方式,重新开始了新生吧。
一切又是崭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