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卿怎么了?”小楼对上她探究的视线,开口问了一句。
“小楼哥哥,学堂的小朋友说你是个瘸子。”小丫头童言无忌,歪着脑袋十分好奇的看他:“哥哥,瘸子是什么意思?”
她话音落地,额头上猛地挨了一个爆栗,端坐着的忆之睁眼看她。
“干嘛对着我眨眼睛?”小丫头有些郁闷的看着自己挤眉弄眼的同胞哥哥。
忆之无语,已经窜了个头的清秀少年牵动唇角笑了一下,脸上的神色依旧是温柔,却似乎,哪里少了神采和亮光。
对面的小丫头看不透,也不明白。
车厢里气氛沉默了下来,小楼看着她好奇的天真又明亮的一双眼睛,心中闷闷的疼。
早慧的他在这一刻突然明白,原来,自己同丫头中间是有一道鸿沟的。
她是万千宠爱的千金小姐,他不过是寄人篱下的落魄孤儿,纵然玉姑姑和世子爷将他视如己出,终归,是不一样的呵。
他有残疾,怎么配得上这样乖巧尊贵的丫头。
她现在不懂事,可终归有一日,会嫌弃自己吧?嫌弃这个连自己突然都看不上的自己。
春去秋来,斗转星移,转眼又是五个年头。
忆卿十二岁,出落得越发亭亭玉立,窈窕动人,引学堂少年竞折腰。
原本乐天派的小少年到了十七岁。不知从何时起,已经成了沉默、内秀、清俊的朝廷新贵。
在过去的五年里,他个头窜的飞快,文采日盛,却惜字如金。
圣上不拘一格招贤纳士,年仅十五岁的少年参加科举,荣中探花郎,在京城一时之间传为美谈。
从七品的京城文官做起,不过两年,十七岁的少年已经是二品的刑部右侍郎,比当年轰动一时,现今已位居正一品尚书位的苏大人当年还要小上三岁。
尹小楼三个字,已经成了不少京城闺阁秀女的心头之好。这年仅十七岁的刑部侍郎身后有着地位超群的平西王府,身形高挑,面容清隽,洁身自好,清正不阿。虽说幼时逢变,传言中腿脚微跛,可见过他的人都会意外诧异。
那样淡然自若的步子,那样内秀温和的神态,他走路比一般人稍慢,可身形步伐说不出的优雅,举手投足带着一种难言的迷人魅力,哪里看得出一丝一毫的缺陷。
众人只觉得,少年侍郎风华特秀,甚至不怎么逊色于当年清俊无双的平西王。
只可惜,听说平西王妃已经十分无奈的替他推拒了好些小姐的庚帖。不过,这样清淡克制的姿态,却更是让原本不过抱着试试心态的各家夫人上心了。
天色微暗,尹小楼出了刑部,街边却是突然急匆匆跑来一个蓝衣小厮来,他一眼认出正是忆之身边常见的一个。
“尹公子,小姐在学堂里面出事了……”
小厮急匆匆一句话,面前的年轻公子已经一时间变了脸色,脱口道:“怎么回事?”
小厮挠挠头,有些为难道:“小的也不知道。下了课大公子去接小姐回府,小姐却是趴在学堂里嘤嘤直哭,什么话也不说。大公子一筹莫展,想着学堂不是距离衙门最近么,这就让我过来了。”
“……”
尹小楼沉默了一下,神色微顿,扯出一个云淡风轻的笑意来:“是和太子殿下闹了别扭吧,让忆之好好哄哄,讲些玩笑话逗逗她。我还有公务带回去,就不过去了。”
这些年天启最尊贵的小太子一直在她左右,十几年前了悟大师那个关于她“命格极贵”的传言,怕是要应验了吧。
“哎呀,不是!”小厮有些着急了,“太子殿下在边上哄着呢,可小姐就是一直哭,哪里理会啊?”
尹小楼还是沉默,边上的小厮喋喋不休道:“哎呀,尹公子你就别犹豫了。大公子说小姐以前最听你的话了。小公子今天也是第一天上学堂,回去晚了,王妃该着急了。”
跟着小厮一路到了国子监,顺门熟路的到了忆卿所在的课堂,果真,男男女女的学子们早就走的差不多了,一进门就看见那丫头趴在桌面哭的伤心。
书桌边的忆之抿着唇一脸莫可奈何,小忆安紧紧站在他边上,滴溜溜的眼睛也是好奇又困惑的看着自己哭鼻子的二姐,边上还有两个锦衣玉冠的小少年,尊贵的太子青涩又俊俏,正凑到她面前,一脸担心的哄道:“忆卿你别哭了好不好,到底怎么了啊?”
尹小楼蹙了眉,远远看见已经是心疼,大跨步走了过去。
几个小屁孩对这一位被周围人挂在嘴边的年轻侍郎有些小崇拜,都乖乖站到了一边,尹小楼耐心的俯身看她,对上女孩满脸泪痕一张脸,温声询问:“忆卿,怎么了?”
他的声音低低的,很轻柔,忆卿很久没有听见他这样说话,哇的一声哭,扁着嘴就委屈的半抱着他的腰,伤心道:“我……我要死了啊,小楼哥哥,我在流血……”
“……”周围十一二岁的几个少年全部呆住。
尹小楼眉头皱了皱眉,神色间有些疑惑,突然又似乎想到了什么,了然大悟,对上几道看向自己的目光,温声开口道:“你们先去外面等一下。”
“哦。”俊俏的太子和他的表兄跟班苏家少爷出了去,边上的忆之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转,白玉般清秀的面容似乎染了极淡一抹笑,牵着小忆安跟了出去。
“丫头……”眼看他们几个先后去了外面,尹小楼回过神来,有些无奈又好笑的唤了一声。将那扣在他身后的两只手掰了开来,双手扶上她肩头,安慰道:“没事的。”
“呜呜,我在流血……”女孩脸上依旧是挂着泪,可怜兮兮看着他,不安的站起了身子,粉色的裙裾后面已经染红了一片,凳子上也是有些明显的血迹。
她扁着嘴,抽抽搭搭:“……嗝,我,我下课一起身就有血,小楼哥哥,我……我是不是要死了啊?”
尹小楼有些头皮发麻,拍了拍她的肩膀,半晌取出自个一块帕子,俯身低头将凳子擦了干净,看着她却是笑了一笑,伸手解下自己身上的外袍将她整个人罩在里面,打横抱起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