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嘴角带着古怪的笑意,似是自嘲,又似是苦涩,出口的语气虽说依旧一副不厌烦的样子,额上冒出的细汗同瞬间发白的嘴唇却足以让人看出他在强撑着一口气。
“主子!”景一沉声一唤,语气又急又悲,眼看着司空远突然闭眼晕了过去,连忙扑了上去要将他整个人抱起来,耳边却是突然有人厉声一喝:“别动他。”
江溯流面色一变,周围的青字辈护卫利落拔剑加入了打斗之中,正激战的黑衣人却是在看见江溯流的一瞬间群情激愤,约好一般朝着他的方向纵身而来,江溯流面色一冷,怀里的人已经是迅速跳了下去。
广袖一挥,寒光乍现,他匆忙解决了奔到近前的几个人,已经是直接屈膝,半跪在司空远边上,目光落在他胸口的匕首之上,神色沉郁几许,倏然出手,利落的点了他伤口周围几处大穴,伸手解下腰间一只并不起眼的荷包,倒出两粒药丸来,直接捏着他下颚灌了进去。
“主子他?”边上的景一瞧见这一向神色冷淡,就连战场杀敌也面不改色如举剑切菜一般的人都一脸焦躁,开口的语气里都不由的带上了颤音。
“没事。”江溯流没有多余话,沉声回答了两个字,略微顿了一顿,已经语气果决的开口道:“青亭,速去学士府通知苏侍郎,南宫家伙同江湖贼人刺杀宁王,宁王性命垂危,青禾,去将军府请凌御医速速过府。”
“属下遵命。”那两人应声而去,江溯流小心的将地上的司空远抱了起来,看了边上神色焦急的谢玉一眼,温声道:“眼下他需要去竹园解毒,让初春护着你骑马回府。”
谢玉连连点头,江溯流又看向了边上跟着站起身来的景一,倒是不发一言,只抱着已经全然昏迷的司空远大跨步出去,黑衣人已经被尽数解决,留了两个景字辈的侍卫守着现场,众人策马回城。
竹园里灯火通明,江溯流抱着司空远一路到了早已经准备好的厢房,将他放平躺在软榻之上,因着他一路虽说策马疾行,但一直小心的护着司空远尽量平稳不碰到伤口,因而眼下昏迷的人除了额头上汗水不断,倒也没有什么过大的变化。
凌怀玉匆匆提着药箱前来,检查完伤口面色已经是十分沉重,边上一众人噤声不语,他已经语气缓缓道:“幸而刺在了右边,原本不至于有生命危险,只是这刀上明显有毒,这毒药看着奇怪,一时间我并没有十分把握配的解药,这贸然拔刀,毒药一旦扩散伤及心肺,就……”
他后面的话并未说出,众人面色却是齐齐一变,江溯流愣了愣,也是没有说话,却侧身看了边上立着的青亭一眼。
青亭身子僵了僵,自然知道自家主子这是何意,小七原本就是逍遥子精心养育的药人,原本主子的寒毒是因为沉积体内十多年鲜血已经不顶事,可这其他毒,用她的血,却的确是最快最有用的法子。
只是……
想到那张纯净无暇的笑脸青亭心里又是心疼又是沉重,正在纠结之际,却猛然惊觉,自己的心思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主子看的透透的?
一时间抬眼看了江溯流一眼,却瞧见他刚好也是依旧看着自己,那眼神……
他心里一惊,急急退了出去,眼下躺在软榻上的可是宁王殿下,对自家世子妃有救命之恩的宁王。他是傻了不成,竟然在这件事上左右纠结,别说和他们有关系,就算和他们没关系,这宁王丧命在竹园里,这平西王府面临着已经是灭顶之灾。
青亭捧了小瓷碗进来,瓷碗里面盛了小半些鲜血,江溯流瞥了他一眼,接了过去就势坐在司空远边上,正要扣住他下颚,边上的凌怀玉已经是连忙凑了过去。
目光落在那颜色清透,虽说鲜红却如水一般干净,隐隐散出花草清香的浅浅鲜血之上,一时间神色怔了怔,面带犹疑的看向了江溯流,江溯流冲他点了点头,虽说心中震惊,却是再不阻止,眼看着他伸出两指扣着司空远的下颚,将那小半碗鲜血一滴不漏的给他灌了下去。
原本就是夜里,眼下屋子里除了他们三人,只有景一跟进来守着,战场上对这一位少将军存了些敬畏之心,因而从头到尾只一言未发的看着,等瞧见江溯流扣着他家主子的下颚,面无表情的将那小碗鲜血灌了进去,他唇角忍不住的抽了抽。
不过,也不知那鲜血到底是什么东西,不到一炷香的工夫,司空远伤口中心那些原本还渗出的黑血竟然渐渐褪去了黑色,慢慢变得极为正常,他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目光落在江溯流身上竟是更为探究了。
没了后顾之忧,凌怀玉自然是顺利的替司空远拔了刀,青亭出门拿了一套干净的中衣外袍,凌怀玉也不假手他人,动手便替他将带血的外袍小心翼翼的剪了下来,一旁的景一跟着打下手,那衣袍里却是突然显露出一块雪白的帕子来。
因为刚好在左边,那帕子折叠成一小块,并不曾被鲜血浸染到,刚刚显露出来,景一的眉头已经是忍不住跳了跳,那边角一个小小的“玉”字清清楚楚,凌怀玉神色一怔,江溯流已经是微微俯身,将那一方帕子挑到了指尖。
四四方方一块帕子,上面深绿浅绿的丝线绣了疏淡的荷叶,一朵粉色的单层莲花亭亭而立,虽说简单,却已经有些意蕴跃然而上。
指腹在那金色丝线绣成的小字上轻轻摩挲了两下,江溯流长身玉立,神色寡淡看不出情绪,眼帘微微眯着,薄唇抿成一条细线,边上的景一偷偷瞧了过去,竟是觉得这人这动作、神色,竟是和自家主子在这府上后花园那一日说不出的诡异的相像。
景一觉得自个对眼前这情况有些接受无能了。
自个的主子肖想人家的女人,私藏了人家的帕子眼下被抓包个正着,偏偏,主子两眼一闭倒是昏迷的好,将他这贴身侍卫放在油锅上烤,这算个什么事!
凌怀玉也是震惊,边上的青亭同样有些诡异的眉头跳了跳,屋子里一时之间竟然是死一般的沉默,只剩下烛火还不知疲倦的跳跃着,灯芯噼啪的声响都清晰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