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算是三个人里面唯一自由的一个,每日早起陪着荣阳公主用了膳,余下的所有时间只能用来发呆。
眼下,一个人静静地坐在窗户边的锦凳上捧着绣布一针一线的绣着花,手下已经被针尖扎了好几次还不自知。
以前她从来不愿意碰这些针线手工,只觉得自己出身富贵,这些东西原本就应该是现成备好的,从小性子骄纵,纵然平西王自小也是请了许多女先生,可她一向倦怠,琴棋书画虽说都有所涉及,却均是平平,这样的她,司空霖到底看上了她哪一点呢?
她日思夜想,这问题在脑中心中盘桓挥散不去,让她坐立难安,却依旧百思不解。
她羞愧,歉疚,懊悔,想起那个俊俏正直的公子就不由自主脸红心跳,可却深知一切根本是不可能的,别说荣亲王和王妃看不起她,平西王府丢不起这个人,就连她自己,也是清楚明白的知道,自己根本配不上那个人。
可感情偏偏已经不受控制,她觉得自己就像陷入泥沼的人,这日子过得那般无望,司空霖偶然路过,心生怜惜,偏偏要不顾一切的将自己从这脏污的泥沼中拉出去。
可无论他如何使力,最终也不过两种结果,他若是将自己拉出了泥沼,浑身脏污的自己要连他也染脏了,若是他执意不放手,最终也不过是跟着她一同沉到这泥沼之中,再也没办法得到救赎。
不管是哪一样,她想起来都要心疼,想到那干干净净的人要被自己连累成到这样一种境地,心里就是说不出的疼痛,所以,只能是自己狠狠的甩开手,断了两人之间的纠葛,他才能继续干干净净的路过,以后还会是这天启尊贵的小王爷。
那样的门楣家室,那样疼爱他一心为他着想的王爷和王妃,想来,他一定会娶到身份地位相貌人品皆是绝佳的女子。
慢慢的,慢慢的,忘了自己吧。
也许这样的过程对现在钻了牛角尖的他来说很难熬,可是,终归有一天,想起这些曾经的倔强、执念,他会觉得很可笑吧。
也许他还会觉得不敢置信,会当成个污点讲给自己的子女听:“看,原来父亲以前那样傻,竟然喜欢过那样不贞的女子。”
手指猛然又是一阵钻心的疼,她恍惚回神,这才发现绣花针透过了绣布,正深深的刺进了自己的手指里,愣愣的看了一会,她将那一根针给拔了出来,针尖刺入手指太深,拔出了鲜红的血珠,可她竟然浑然不觉的疼。
这样的身体上微不足道的疼痛,怎么比的过心中煎熬的痛楚呢?
她根本就不能想,不敢想,眼下那人就像心口的一根刺,动一下都是难耐的苦楚,可偏偏,不能不想啊!
他是自己遇到的最好的少年,他浑身一点缺憾都没有,他家世显赫,相貌俊俏,正直善良,偏偏,每每对上这样卑劣的自己,唇角都带着那般干净的羞涩的笑容,就好像春天午后一缕阳光透过花窗照在她的身上,暖暖的,淡淡的,那样熨帖,那样让人眷恋。
指尖的血珠在绣布上晕染了一大片,她唇角扯出苦涩的笑意,贴身的丫鬟进来在旁边来回走了好几次,欲言又止。
“怎么了?”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抬起头,轻声的问了一句。
“小,小姐,有一件事,奴婢不知道当说不当说?”那丫鬟有些迟疑,神色间似乎很为难。
“说吧。”江静怡淡淡的开口,眼下有什么事还是自己无法承受的呢?
“奴婢……”那丫鬟小心翼翼的抬眼看了一下她的脸色,缓缓道:“奴婢听说荣亲王府的小公子被荣亲王给逐出家门了,眼下正流落街头呢?守门的护卫早上看见他在咱们府上徘徊呢,奴婢想,小公子是不是有什么事专门找到咱府上的?”
“什么?”江静怡身子一僵,惊了一惊:“谁说的消息?”
“奴婢只是听见大公子身边的侍卫讨论了几句,具体的奴婢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听说那小公子好像受了罚,还生着重病,奴婢想,他对小姐有救命之恩,小姐……”
她话未说完,江静怡已经是急匆匆抬步出了屋子。
脑海了回旋的都是“他生了重病”,“他受了责罚”……这样的话,她一路出了府门,越想越急,越走越快,顺着府门口的街道凭着感觉一直走一直走,心里漫上一层层的感伤。
怎么这么傻,他怎么可以这样傻……
明明自己已经说了那么多次,明明自己每一次开口都是折磨他,他怎么还是不管不顾呢?
她脚步急促,一直走一直走,神色慌乱的找了一条街又是一条街,太阳渐渐已经西斜,街道上摆摊的小贩都陆陆续续收拾了东西回家,又过了一会儿,太阳突然整个隐入了云层,不知什么时候,头顶已经是一片一片阴重的黑云笼罩,风中都有了沙尘的味道。
明明晌午还是艳阳天,不过半天工夫,眼看着竟是要下雨了。
她步伐越发的急促了,天色越来越暗,豆大的雨珠突然噼里啪啦的落了下来,滴在街边的店铺屋檐上,嗒嗒作响,滴落在脚下,顿时就朝着四周溅开,竟是一场近年少见的大雨扑面而来。
不过一小会的工夫,雨滴聚在地上就汇成了小水洼,小水洼又汇聚成小河流,从高处往低处流,她轻薄的衣裙已经完全被雨水打湿,脚上的绣鞋也已经湿透,湿哒哒的贴在脚上,雨水顺着发梢脸颊往下流,漫天的雨幕里,街上哪里还有一个人影,就连街边的店铺都急着关门来将这突如其来的大雨隔绝在外。
她觉得绝望,从来没有这样绝望,雨水无情的滴落,夹杂着风声扑面而来,她眼前模糊一片,几乎什么也看不见。长长的街道,耳边都是风声雨声,她逆风迎雨一直走,又不知道过了多久,才远远看见街道前面有一道模糊的人影。
看不清脸颊,甚至看不清他穿的是什么衣服,可她就是觉得那应该是他,应该是她已经找了好几个时辰的人,她正要开口大喊,那道人影却是突然跌倒在雨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