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司空霖面色一变。
司空鸢眼看自己一下戳到了他的痛处,冷冷笑了一声,继续道:“想知道我为何知道?真是可笑,这京城里哪家小姐不知道?中秋国宴上她摔下台阶落了红原本就是众人皆知的事情,也就只有你傻乎乎蒙在鼓里?要不然你以为她为何会跳水被你所救,若不是万念俱灰,那样的家室,能有什么想不开需要寻死的事情?”
司空鸢言辞犀利,对面端坐着的司空霖却是面色一怔,想到那一次实质上正是为司空昊选妃所举办的赏花宴,一时间面色已经是难看到了极点。
当时诸位小姐皆是表演了歌舞书画,似乎真的只有她一个人垂着头从头坐到了尾,一句话也没有说。他匆匆一瞥,只看见她墨发素裙,安安静静坐在莺莺燕燕的各府小姐之中,始终是低垂着眉眼他看不到表情,却是觉得那瘦小的身形没由来就是让人一阵心疼。
也对,那次各家去的女子基本上都是过了及笄礼的,应该也就只有她年龄最小,可为何会出现在那里,默默坐了整场。
他神思百转,心里是一阵说不出的烦躁,又想到夜幕微垂,平西王府诸人离去,他眼看着她一个人静静地融入夜色里,一时间不由自主跟了上去。却偏偏瞧见她对着湖面,在晚风里静默良久,凉风拂过她的墨发,那巴掌大的小脸远远地看不真切,她整个人如同女鬼一般孤伶。
下水救她,他是丝毫没有犹豫的,他唯一接触过得女子便是自己那一位通房丫头,玲珑身段,娇软丰腴的触感,他原本以为这世间所有女子大抵也是那样。恭恭敬敬的,在云雨时极尽抚慰之能事。
他没想到,这世间还会有女子那样轻,即使浑身湿淋淋的,在他怀里依旧是一点重量也没有,轻飘飘如同抱着一缕风,身子骨那样清瘦,托着她的手掌触到那样嶙峋的骨架他几乎不敢用力,怕自己一用力,那纤薄的身子就会在自己手中折断。
墨发全湿,贴着巴掌大苍白瘦小一张脸,缓慢睁开水蒙蒙一双杏眼,那里面更是根本没有一丝获救的感激,沉沉夜色里,那双眸子里是挣扎和难堪,躺在自己怀里,她说的第一句话是:“其实不用救我。”
许是那夜的晚风太凉,许是湖水太过冰冷,他衣衫尽湿,抱着同样浑身湿淋淋的她,心里泛起层层寒意,一路上了马车,小心翼翼抱着怀里的人,生怕她支撑不到回府就此昏睡。
今日司空昊说话之时,他心里已经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可依旧不愿意相信。差人去打探,其实心里也不清楚结果到底重要不重要。
她在自己一步之遥低垂眉眼,那纤细雪白的一截脖颈和那细长的紧紧攥着裙裾的手指都让他不由自主会觉得心疼。
那样的女子,小心翼翼的,清瘦纤细的,同自己说一句话都会无比紧张的,想让他用尽全力去呵护的。
虽然只是匆匆几面,这样的想法却是愈加强烈了。
“怎么?”司空鸢看着对面的他沉默良久,一时间诧异的挑了挑眉,对面这位少年她算是比较了解,十七岁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如父亲一般俊美内敛,在梅州的时候不知道俘获了多少少女芳心,可却是从来不曾见他将哪位小姐放在心上。
自个原本以为,他会和那位父亲一样,不会为情所困,日后循规蹈矩娶一位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传承子嗣。后院大抵也是和父亲一样的,正室和妾室分的十分清楚,一个月里有多少天歇在母亲房里,多少天歇在妾室房里都是严格规定的,府里一切事宜都有严格规定,谨遵礼教。
却是不曾想,进了京倒是能从他脸上看到如此恍惚的神色,一时间她面纱之下面色已经是古怪了许多,语带告诫道:“莫非你真有了那样的心思?我劝你还是尽早收了心的好!无论如何,那等女子父亲是不可能允许她进门的。”
“我知道。”司空霖猛地抬头,面色微带薄怒的看着她回了一句。
父亲的教导犹言在耳,他怎么可能不知道父亲的规矩,一时间心里已经是完全没有了以往的镇定。
想到那个人,她纤细的手指似乎揪着自己一颗心,说不出的心疼,脑海里又浮现出父亲那张脸,又是说不出的烦躁。
司空鸢被他吼得愣了一下,回过神来,扯了嘴角苦笑了一下。
想到刚才在平西王府那一遭,江溯流全心全意的维护,府上诸人全心全意的维护还有将军府诸人紧张兮兮的样子,甚至连那个向来张牙舞爪的江静怡也会为了护着她,做出让自己受伤的事情来,心里已经是沉闷非常。
那个女子,她到底是施了什么法术,竟是让这两个府上众人都是围着她团团转?江溯流瘫了多年突然腿疾得愈,到底和她有没有关系?
两个人各自想着心事,马车已经是到了荣亲王府,大红的灯笼高挑着,面色肃然的管家立在府门口,看见两人下了车,已经第一时间抬步过来,躬身开口道:“小姐、公子回来了,王爷屋里等着,请两位过去一趟。”
这两人都是有些意外,对看了一眼,已经一前一后进府,等到了王府的主院,一身墨色锦袍的荣亲王正是神色冷肃的端坐在椅子上,看见这两人进了屋子,已经声色俱厉道:“跪下。”
两人被这般声色俱厉的喝了一声,面色皆是一怔,已经是齐齐唤了一句“父亲”。
这荣亲王今年四十出头,可一张面容依然是刀削斧刻一般的棱角分明,眉宇间沉稳庄重,尊贵非凡。作为当今皇帝唯一的亲兄弟,在皇上逐步掌权以后,荣亲王在天启的地位自然非一般王侯可比,可这一位王爷向来严于律己,驻守梅州之时更是获得百姓统一爱戴,齐声赞誉,在民间颇有名望。
荣亲王府众人平日自然是恭谨顺从,兢兢业业。此刻天色已晚,他一身墨色的锦绣长袍,面目十分冷峻,重重一喝自然是让这姐弟俩心中一惊。
要知道,这父亲的威视是因为他行事严谨,向来自律,以身作则。平日对待众人却向来算的上温和,尤其对待自己这人中龙凤的一对儿女,从来没有这般不由分说就动怒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