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说自己靠得住呢,以后分了院子,是不是也会有这么多寂寞的姨娘呢。
我的新丫鬟被送来了,叫翠翘,做事很麻利,长相嘛普通,比之前的翠缕差多了。这样我也放心些。之前的翠缕升得好,我至今不知是这府里哪个男人祸害了她。跟着我,我是无力相护的。
这样的生活仿佛没有明天似的。再过些年,有人来娶了我这庶出的女儿去,养在后院。就像这后院里所有的女人一样,就是一生。那个样子,还不如一夜之间白头,还省得捱更漏。
唯一的安慰是,书里的世界给了我另一片天地,更广阔的天地。五哥没有骗我,这两本书真的很好。我从春翻到冬,翻到五哥成了举人,四哥通过了太医院南来征召民间大夫的考试。也翻到了六哥独自出门做成了两趟生意。
五哥又回来了,他年后要上京住到大哥府上准备会试。我趁着这个机会,准备去找他换几本书作为接下来一年或者数年的粮食。《说文解字》都被我翻破了,从石兰苑到朱先生屋子的路也被我走熟了。
六哥的婚事终究又没了下文,老爷还没说什么。对方不知从哪里听说了六哥命硬克妻的说法,于是不待四姐姐提及便有意无意的在口头回绝了。
我为六哥着急,那他岂不是讨不到老婆了?不过想想我真多事,虽然没有正式娶妻,可他房里侍妾通房丫头一大堆,那是个顶个美貌如花啊。而且环肥燕瘦,啥品种的都有。
我袖着两本书,身后的翠翘小心捧着我绣的鹏程万里的绣品。五哥这一去,我自然巴望着他能一飞冲天。怎么说我也是林家人,与有荣焉。
五哥见了我的绣品笑呵呵的,“十一,五哥生受了,有劳你!”
“预祝五哥今科高中!”我福了一福。看左右无人,悄声说:“五哥再借本书给我打发时间。”我从袖中将《论语》和《山海经》取出。因为知道五哥是爱书之人,所以虽然我是翻来覆去的翻看,却没敢弄起皱。晚上还总把书摊平,拿重东西压在上头。
五哥沉吟一下,“十一,我现在有点不知道借书给你看妥是不妥了?”
“嗯?”
“五爷,奴家却不悔读书明事理呢。”随着话音,有人掀帘进来。我知道,这是五哥新纳的侍妾妍芷。与五哥站一块,一对璧人。难得的是合了五哥的心意,识字有情趣。她将一盏八宝茶放我面前,“十一小姐请用。”给五哥的是他最喜欢的碧螺春。
五哥叹息一声:“你那姐姐若不知书也不用苦守一辈子。”
眼见我满脸疑惑,五哥说与我听:妍芷是个私塾教师的女儿,她还有一个长姐,自小与人定亲,但可惜还没过门,夫婿便亡故了。夫家倒说让她另嫁,但她说自小跟随父亲读诗书,晓得女子该守的节义。自己端着夫婿灵牌嫁了过去。虽然是翁姑敬重,有些家业,膝下也过继了儿子,但那样鲜花般的女子,总是让人叹息。
妍芷也黯然,“爹爹却以此为傲,视我为耻辱。”
五哥拍拍她,“算了,别去想了。十一,这旁边是我的小书房,里头有些藏书。你要是喜欢,可以拿去看,日后我上京了你也可以自己过来取。但不要贪多,一本一本看完了再来拿。”这扇窗既然已经打开,要十一从此不再看书那是不可能了。好在自己的书里倒没那些陈腐如《女儿经》的东西。
我喜出望外,“多谢五哥。五哥,我再给你纳一双鞋,一定做好,让你上路走着舒服。”五哥上京自然有车马,但总有要走路的时候。一双好鞋走天下,这是外公信里说的。
五哥笑,“如此,多谢了。”
我看他们两人眉目间情意流转,知趣的去隔壁拿了本书然后告退,“五哥,我改天来画你的鞋样。”
妍芷说:“十一小姐不用忙了,我这里有五爷的尺寸。”说着去拿出来给我。
我拿着鞋样子回去,心头盘算一定要多做几双,挑出最好的给五哥送来。
“六爷。”身后翠翘恭谨唤了一声。
“走路不看路,你捡钱呢?”六哥的手戳在我额上。
“哪有钱可以捡。不然六哥掉点在地上。”
六哥两手抱在胸前,低头看我,“你缺钱?”
“不缺。”我每月有一两银子的月例钱,由孙妈替我收着。反正吃的、穿的、用的都是公中的。
“可也从来没有钱过。”
“你要派什么用场么?”听我这么说,六哥惊讶的问。
我垮下肩膀,就是没地儿派用场啊。我从小到大也攒点小钱了。好想出去花钱啊!
“刚才还神采奕奕的,这怎么就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了?”
“我、我想出门!”我听到自己说到最后一个字都忍不住带上哭腔了,赶紧闭嘴,不再多说一个字。
也有机会出门,譬如跟着老太太去庙里上香还愿这类的,可也只能在家庙转转,或者逢年过节到几户走得近的亲眷家去。有时候我甚至羡慕外公他们,可以天南海北到处去走。
我娘闲得无聊时也忍不住对我说起往日戏班到处去表演的事。我甚至时常把外公的信翻出来看,看里头少少的几句当地风情的介绍。我看到五哥挂在墙上的地图,也偷偷在心里把外公的路线画过。
六哥惊讶的看着我,挥手叫翠翘出去,手撑在我旁边的柱子上,“就为了这个,值得哭么?”
他这么一说,我再忍不住,真的掉金豆豆了。
“呜呜……呜呜,你才不知道呢,你哪都可以去,呜……”我用手背捂住嘴巴,太丢人了,可就是忍不住在六哥面前哭出来。
六哥状似苦恼的揉揉额角,“怕了你了,正要出去呢,跟我走吧。”
我的哭声顿时止住,“真,真的?”
“还煮的呢。走,跟我去换衣服、洗脸。”六哥找了个由头,让人去告诉我娘,然后一路牵我到他的院子里。
“六,六爷,您怎么又回来了?”
我本来哭过,所以一路低着头,由六哥牵着。听到有人问,才知道到他的雍怡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