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储是好事,你怎么还锁着双眉?”他拈起颗黑子放到棋盘上。
我一手托腮,“我总觉得时机还不成熟。”手里拿着颗白子举棋不定的。
“哪有储君被立时,会没有庶子存在的。”
“还不是魏先生你搞出来的。”因为这事,我一直对他小有意见。
他盯着我,“我搞出来?你有没有说错。这件事一向就是这样,是你这位林皇后太过特立独行,跟众人唱反调。好在,林家还不至于成了祸乱朝政的外戚。”
“如果林家有这个苗头,早叫灭了好不好?”我跟魏先生说话,从小到大都有点没大没小的。小时候他是我们家的账房先生,时常逗我,中间一度互相看不顺眼。现在,倒能像忘年交一样坐下来说话。
“所以当年我就觉得令尊不简单,也难怪先帝会选了他一个商人来托孤。不过先帝肯定也没料到,他的独子会迷上林家的小丫头。”
“什么小丫头啊,人家已经是四个子女的母亲了。”
“错!皇后娘娘始终没把大公主和二皇子当自己的孩子么?”
“我……他们各自有自己的母亲嘛。”
“你是嫡母、嫡母,你到底把自己摆什么位置上在?”
什么位置,我当自己是子珏的姨母,所以她的婚事我基本听凭贤妃发挥。至于瑜儿,我虽然不难为他,该做的会做到,甚至暗中安排人照顾,但心头始终觉得他会是我儿子的对手。
魏先生拈着颗棋子,“算了,这世上很多嫡母待庶子庶女都是面甜心苦,你怎么说也是表里如一,而且没有使坏,很难得了。”
“就是嘛,非要我去扮慈母,我觉着别扭。”
“你待安乐王很好啊。”
我挠挠头,“那是因为他无害嘛,而且养着养着他全心依赖我,自然就养出感情来了嘛。”
魏先生喝一口茶,“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你出宫干嘛喜欢来找我喝喝茶、下下棋的?”
“哦,听你一口一个小丫头的叫,我就觉得自己好小的感觉。”我嬉皮笑脸的说。这些年,六哥威势日重,我又何尝不是。在宫里,连翠侬都走了,私下可以放肆一点的人都没有了。人人只当我是皇后,毕恭毕敬的。也只有魏先生面前,我还能倚小卖小一下。
“对了,娘娘的外公身体还好么?”
“好,我上个月见他的时候简直红光满面,气色好得很。他总算找到一个能传衣钵的人了。不过也跟我说,他那一脉以后同我没什么关系。也没告诉那些人他是我外公。”
“他是为你好。”
“亲人始终都是亲人嘛,好在他身边有派去的人照顾,我也比较放心。”我看魏先生陷入沉思,然后像是想明白了的样子,吓得扑到棋盘上,“魏先生,你不是要说你也想出去走走,找个人传衣钵吧?”
他温和的笑了,“果然聪明,老夫才一动念头,你就猜到了。”
“不要啊。”我哀求的看着他。
“三十二年了,老夫从襁褓中的婴儿看着他牙牙学语、蹒跚学步,一点一点的成长,推翻安王夺回皇位,到如今他登基马上满十个年头了。老夫也该走了。”
“我都好舍不得,别说六哥了。”
“真正陪他一路要走下去的人,是你!”
四哥跟十姐姐带着孩子悬壶济世去了,现在魏先生又要走,唉!
“人生就是这样的聚散无常,有缘相聚做师徒已经很好了。夫妻,只有夫妻才是真正携手一生的人,老夫对皇后你的感情可谓是很复杂,从刚开始的疑惑到后来的释然,还有现在觉得皇帝眼光果真不错。我以前觉得你不适合那张凤座,可是正如皇帝所说在规定之外,还是可以做得很有特色的。武将一直都很支持你,而自从三年前你在华禹各地办的善学里的那些学子纷纷走上仕途,文臣这边的声音也不再是一面倒的反对你了。皇帝一手提拔起来的人更加不会反对你。宗室里,有最得势的兰王跟代王奉你为国母。现在我可以说,这顶后冠,除了你再没人合适戴了。这一路走来,你其实也很不容易。至少,你赢得了我在内的大多数人的认同。”
“这算什么啊,临走来个认同安慰人家?”我的泪水不争气的掉了下来,从我会说话走路就认得这个人了。
我回宫对六哥一说,他叹口气,“老四一走我就觉得他有些意兴阑珊的了,你想想办法留他过完年再出去吧。还有,虽然魏先生一身的本事,但还是安排个人跟着鞍前马后的跑跑腿,还有照会各地如有需要多行方便。”
“我知道。”
六哥从书桌底下找出一壶私藏的好酒,“我出去一趟。”
“知道了。”
他提着酒壶走了,临出门又回头看我一眼,“你这辈子,得陪我关在这里了。不后悔吧?”
我撇嘴,然后说:“不会,不过下辈子投胎前我得去贿赂下鬼差,好让我们生生世世不要投生在帝王家。”
“那就是说要生生世世跟我在一起了,嗯,满足你!”他笑着走了。
两年前,拖儿带女跟他出巡,出去才发现根本就没有想像的那么好玩。每天坐在銮驾里,几个小毛头不停的吵。他又时时有事,最多每天抽点时间陪我在营地或者是船上走走而已,前呼后拥的,跟在宫里没什么两样,只沿途看了不少美景,吃了各地新鲜的美食而已。
我当初期望太高,失望肯定就大了。于是回来之后,软磨硬泡,泡到一个跟着五哥出去查各地库银的差使。结果才走一天,就想儿子女儿,还有他。外头什么事情都觉得没什么意思了。最后硬撑了十日就回来了,回到宫里的时候那人看到我眉开眼笑的说:“知道离不开我了吧?”
“哪有,我还是想儿子闺女了。这辈子是被他们拴住了。以后不能再单独出去这么远了。”
“想我了就说嘛,还拿儿女当借口,其实老夫老妻的了,有什么好想的。”把我气到不行,直到儿女一个个跟我倾述思念我心头才平衡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