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最出名的道士显然就是袁天罡和李淳风两位真人,但是这位孙真人的名声却还在那两位之上。虽然他也是穿着道袍,但是实际上却没有多少人真的在意他的道士身份。面对他的时候,说什么道统之争都是极其可笑的。
这就是孙思邈,他对病人一视同仁,还推却了几名皇帝的征召,只是忙着治病救人。他最后一次出现在长安城,是推辞了今上授予的爵位,入峨眉炼太一神精丹。这丹药却不是什么长生不死药,而是用来给普通人治疗霍乱腹疼等症的。
如果说玄奘这样的人,会逼得释道两家不得不联手对付他。那么孙思邈这样的人,却是能够得到释道两家心悦诚服的礼遇。
孙思邈也没有什么架子,与玄奘寒暄了几句以后,就叹了口气道:“贫道此来,是做说客的。法师可知,当前大唐释道两家,已是同仇敌忾了?”
玄奘目光一凝,苦笑道:“贫僧也猜出来了,只是没有想到,他们居然能够将真人请来。真人不在峨眉炼丹,却在长安城中,想必是来了一段时间了吧。”
“也不太久,当初袁天罡、李淳风两位真人遣人来峨眉,给贫道带了一封信。本来贫道是不管这些事情的,但是看完了信,却觉得还是来一趟的好。”孙思邈与玄奘在寺中缓步而行,周和跟着后面,他们说话也没有刻意避开,“贫道本来还以为,这次来只是以防万一而已,却不料法师竟然真的提前赶回来了。”
“事关重大,不得不如此。”玄奘捏着一串佛珠,低声说道,“真人此来,可是要劝我放弃的?请恕贫僧不能从命了。若是要取贫僧心头血合药,那倒可以商量,只是需待我成为国师,整顿天下僧道以后。”
孙思邈自然知道,玄奘这话是表明决心的,便摇头笑道:“法师说笑了,杀一人、救一人的药,要来何用?不过法师想要成为国师,确实不难办到。想要整顿天下僧道,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玄奘愕然,他本来以为,那些人就是要拼命阻止自己成为国师的。毕竟有了这个身份,才能够名正言顺地整顿那些腐化的和尚道士,才能够弘扬佛法。但是孙思邈这样一说,玄奘也不由得疑惑地说道:“真人这是何意?莫非那些人还想要抗拒不成?”
想要抗拒,那就是反贼了。如果释道两家有人登高一呼,确实有可能,就如同汉时黄巾一般。但是现在道家的领袖袁天罡、李淳风两位,自己就是朝廷命官,也算是身娇肉贵的人了。为了道统之争,联合朝中大臣对皇帝的命令阳奉阴违,甚至是据理力争倒是有可能,公然造反就可笑了。
而孙思邈虽然威信更在那两位真人之上,但是这样一个人连送上门的爵位官职都推了出去,又岂会造反?
至于释家现在,玄奘虽然被排挤,但是携威震天竺而归的声势,也足够让他成为领袖了。虽然因为派系的关系,其他合适未必服他。但是也正因为如此,释家要是造反,马上就四分五裂了。
孙思邈没有让玄奘想太多,而是直接说道:“贫道听说法师昨晚入宫,去见陛下了,难道就没有看出什么异常吗?”
玄奘心头一紧,一把抓住孙思邈的袖子厉声道:“这是何意?”马上又惊觉自己失礼了,急忙道歉。只是心中忧虑,溢于言表。
“陛下年轻时身先士卒,南征北战,自然受创无数。登基以后也没有多少歇息的时间,这么多年来,暗伤潜伏,使人短命。法师见陛下四十多岁的人了,依然身手矫捷,所以就觉得无需担心?”孙思邈平静地注视着玄奘,缓缓说道,“须知病来如山倒,陛下之病,已入膏肓。”
玄奘皱眉道:“真人见过陛下了?”如果孙思邈见过皇帝,并且说出了自己的诊断,那么事情就会不一样了。虽然不知道会怎么发展,但是至少可以肯定,事情会变得更加复杂。
“被人安排着见了一面,陛下却不知道。”孙思邈知道玄奘的疑惑,便解释道,“也是袁天罡、李淳风两位真人突然想了起来,那还是在陛下登基的时候,贫道对他们说过,陛下受创过多,恐怕寿命不永。”
“那到底……到底还有多长时间?”
“恐怕不会超过三年。”
听到孙思邈这样说,玄奘皱眉苦思道:“虽然时间是短了点,但是应该还是够用了吧。贫僧要去除天下僧道之奸恶,用三年时间也能略有所成了。”
孙思邈叹息道:“可惜以贫道观之,陛下在近期内就会有一场大病了。”
玄奘呆了一呆,最后还是叹道:“想不到结果竟是如此。”
这两人,乃至全大唐的僧道都很清楚,玄奘得到的支持,就是来自于皇帝。如果皇帝病重,那么即使玄奘成为国师,也得不到太大的支持。但是如果玄奘发了疯要一意孤行,最后多半是两败俱伤,大家都得不到好处。
所以他们才会请孙思邈来长安,所以才要把这些话明明白白地告诉玄奘,就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争斗。而玄奘也一直没有掩饰自己的意图,自己就是要整顿这天下宗门。因为他不屑于掩饰,也完全没有必要。
“只是贫僧不明白,真人与袁天罡、李淳风两位真人,皆是人品高洁,就算是我佛门大德,也是佛法精深。不过是缓进与急进的关系,贫僧用的法子是急了点,但是又何必闹到这个地步?”玄奘从一开始,就很清楚双方对立的原因是什么。
孙思邈摇头笑道:“法师真的不明白?这就如同是面对一个病人,我们说用药要缓,法师说要急。其实大家都没有错,说不定用药急点还好得更快些。不过病人死了就活不过来了,如此看来,自然是缓一点的好。”
“几位真人以及诸位高僧大德,贫僧自然是信得过的。不过就是有奸猾之徒,上下其手。若是缓了,这些人就如鱼藏于石缝中,以避灭顶之灾。我等总有懈怠的时候,这些人就会钻出来危害百姓了。”
孙思邈依旧是那副笑呵呵的表情道:“只是如此吗?法师又何必欺我?天下道士都在担心,法师成为国师以后,就会弘扬佛法,那时道家可有立足之地?就连释家自身,难道就不分宗门了?”
“贫僧若说是不致如此呢?”
“狮子说自己要吃素了,那也得要兔子相信啊。就算是那狮子是真的一心向佛,但是免不了有不知趣的兔子就在狮子嘴边闲逛,还欺负到狮子头上。那狮子吃了惹事的兔子事小,说不定就从此开了戒,专吃兔子了。”
玄奘停了一下,然后点头道:“那倒也是,如此说来,这国师之位,贫僧就算是争到了,也没什么意思了。不过贫僧却也是不放心交给别人呢,那又如何是好?”
听得玄奘松口,孙思邈笑道:“法师无需担心,释道两家有诸多高人在,必不至于眼睁睁地看着国师横行不法。天下僧道那么多,监看不过来,但是大家盯着个国师,倒是容易得很。”
看着玄奘又要说话,孙思邈先开口道:“听说法师从天竺带回来了许多经卷,何不潜心翻译?此事才是能够流传千秋万代之功业吧。法师要使佛法昌盛,以一人之力又办得了多少事?有佛经在,才能够让后人有路可走。释家几位高僧都答应了,必倾天下僧尼之力,寻找翻译经文的高僧,任凭法师调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