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外有异兽曰‘类’,形如狸猫而有长毛,雌雄同体。传说这种异兽中有些能够修炼成精怪的,在其时常歇息的地方就会有些草木得了灵气滋润。”玄奘将那一筷子菜肴放进嘴里,细细咀嚼过后,继续说道,“那长出来的果实不但鲜美无比,若是将那同一株草木上面的果实采下来,给人分食。从此以后,这些人之间就会不再起相害之心。”
“贫僧当初也是在天竺时,有国主在宴席上用了此物,不过当时也是取其美味。真人是不想斗法吧?所以故意用这样的方式,真人似乎是故意想激得贫僧认为,不敢吃这东西就是弱了气势,然后自然就可以化干戈为玉帛了。”
玄奘叹了口气道:“真人错了,贫僧为了弘扬佛法,又岂会在意这意气之争?若是只剩下了真人一个对手,就算真人嘲笑贫僧是无胆鼠辈,贫僧也是不会吃这东西的。还好,城中还另有对手。如此倒是要多谢真人慷慨了,虽然贫僧不贪口腹之欲,但是这东西足见真人盛情。”
胡长生微笑道:“法师说得不错,贫道确实是不想斗法的。打打杀杀的又有什么用?贫道也只是云游至此,看看热闹而已。不过按照现在的情况,这热闹可越来越不好看了。”
眼看着局面缓和下来了,周和在门边探头探脑地看着桌子上的那盘菜。那奇异的功效且不去说,周和自问玄奘也应该不会对自己出手。关键是那到底的何等美味啊,竟然让玄奘也要说师傅慷慨。
他在这里张望着,玄奘突然回头温和地说道:“那东西虽然美味,但是除了美味外,却没有多大的作用。你年纪还小,若是骤然享此美味,恐怕也不是好事。修道之人,需正心诚意,妨碍大道的皆是邪魔。虽然也有以食入道的,但是你真的要走那条路?”
虽然周和听不大懂,但也是连连摇头。既然玄奘说起了大道,选择哪一条路之类的话,这种事情,总是要和师傅商量一下才保险的。
“法师方才可是说差了,这东西除了美味之外,使人不再起相害之心,难道不是好事?”那边胡长生笑吟吟地说着,又吃了一口菜。
玄奘低头道:“人心诡诈,真要相害,又岂是一只畜生能改变的?更别说,只是一株畜生窝里的杂草了。”说着,猛地一抬头,双目直视胡长生道:“真人若是不信,不如看看贫僧能不能出手。”
胡长生正要继续夹菜,忽然见到玄奘的双眼,如烈日当空,暴烈无比。但那却并不是说实际上感觉到了温度的提升,而是感觉自己如同地上蝼蚁,在天威之下无处可逃。就算是想跑得远远的,也会马上想到那没有任何希望。
“法师这是何意?”胡长生手一抖,筷子掉在桌上,急忙伸手去抓脚边的背篓。但是明明抓到了,却不由得心中叫苦,这东西的效果果然不错,自己竟然没有办法反抗。刚刚一想起要用法术对抗,马上就有一个更加强大的意念传来,使得自己打消了出手的意识。
“贫僧只是不信,我禅心坚固,又岂是这种身外之物能够改变的。若是邪魔外道骗得贫僧吃下了这东西,难道还要眼睁睁地看着它们为祸不成?故此贫僧想要一试。”玄奘神色不变,只是双目之中,神光凛然,身上也有无形的威压传来。
周和站在后面,就是突然感觉到呼吸有些困难,并且莫名其妙地有些害怕。这种害怕不是走夜路的时候怕鬼那种害怕,那只是面对不可知的恐惧而已,关键是只要人一多起来,说说笑笑的自然就不害怕了。
这种害怕是面对雷霆、洪水一般的天威,你明明知道它在那里,但却就是无能为力。并且不管有多少人聚集在一起,也要提心吊胆地担心下一个雷霆劈到自己头上,只是本能地想要离开这个地方。
那个先前坐在椅子上的胥吏就更不堪了,还好他一直都是瘫倒的样子,现在也不过是在往地上滑下去而已。
胡长生与玄奘的对峙越来越奇怪,胡长生抓着背篓,就是出不了手。现在他不敢直视玄奘的双眼,显得颇有些狼狈。而玄奘则是盯着胡长生,明明只是这样简单地坐着,却让人感觉那就是一座山,山腹中还有什么在酝酿着,有毁天灭地之威。
玄奘忽然伸手一指,胡长生的发髻“蓬”的一下,往周围散开。一些断发飘飘扬扬地飞得到处都是,还有发簪的碎片在胡长生额头上刮了一下,几滴血缓缓地流了出来。胡长生眯了下眼睛,等他再睁开的时候,玄奘又变成那个刚刚进来时候的玄奘了,温和有礼,甚至使人如沐春风。
“果然如此,无论是杀伐亦或抚慰,皆应由我心而出。外物若是乱我心,便是邪魔。贫僧斩此邪魔,还要多谢真人了。”玄奘似乎心情颇好的样子,对着胡长生合十,微微低头弯腰。
周和感觉那看不见的压力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看到胡长生现在披头散发的样子,急忙跑了过去给他梳头。胡长生往后面坐了坐,一边让周和梳头,一边对玄奘笑道:“法师号心性,好法力,贫道自愧不如。”
玄奘点了点头,转头对那胥吏说道:“如此,便算是第七个了吧。”那胥吏努力把自己的身体撑起来,连连点头。
胡长生笑容一僵道:“法师这是何意?”
“方才不是已经斗法了吗?贫僧赢了这一场,所以应该可以拿到黄绫朱红木牌了吧。”玄奘看着胡长生一副皱眉隐藏怒气的样子,又说道,“虽然贫僧一开始就是说的,不是一定要与真人交手,但是仔细想来,唯恐夜长梦多,事情又有变化。若是贫僧离开这里,就再也找不到其他人了,那岂不是还要再来一趟?”
“此事毕竟事出有因,何况方才真人又用了那东西,所以说起来,并非贫僧出尔反尔。”玄奘一脸诚恳地说着,“并且不瞒真人,这国师之位,涉及到道统之争,贫僧是势在必得。故此战战兢兢,唯恐行差踏错。但是对于真人而言,真的有这么重要?”
周和在一边忍不住插嘴道:“我家师傅法力高强,即使不去争那国师之位,也定然能拿到黄绫朱红木牌。”
玄奘一笑道:“原来如此,这次拿了黄绫朱红木牌的,便能够为官了。想必真人也是心怀天下,不过这次似乎并未规定,输了一场的就不能继续上场了。这次斗法真人根本就不能出手,想必也是不服,明日再寻对手,继续比过也就是了。”
眼见玄奘明明实力更强,却也赔笑劝服的样子,胡长生也不由得面容稍霁道:“贫道也不是爱这权位,只是这次斗法,见得许多欺世盗名、鱼目混珠之徒,却也到处招摇撞骗。便想着若是贫道能管理天下僧道,必然好好整顿一番。”
“真人且放心,贫僧也是一般想法。这天下僧道,已到了非整治不可的地步了。现在僧不像僧,道不像道。骗取钱财,秽乱闺阁的多,念经祈福、闭门清修的少。如此如何能见真如?还需静下心来才是。”
胡长生也点头称是,两人又说了几句,玄奘指了指周和道:“真人借我这童子一用如何?贫僧已经十余年未见得陛下了,当年曾许我可漏夜入宫。可惜一回来就忙着这事,现在大事初定,贫僧急欲入皇宫一趟。不过深夜入**恐遭物议,影响陛下清誉,故此带个童子,也好作个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