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长生看着沈河站在那里,还有河水不断滴下,腿上的伤口也在流血,便看了看周围道:“此处不可久留,先找个地方歇息吧,还要包扎伤口。”然后又对沈父说道:“这些人如果一下子就销声匿迹,其同党恐怕就需要更多的时间,才能够反应过来吧。”
沈父心领神会,于是就让沈河将腿上的伤口胡乱包扎了下,又将几具尸体夹于腋下,往河边过去了,他又对胡长生说道:“方才煨了山薯,我儿便扶我去河边净手,那边杂草丛生,杳无人迹,唔……是个好地方。”
那自然是说抛尸的好地方了,不过按照沈河的力气,说不定还有空挖个坑再埋。这边胡长生也没有闲着,而是招呼周和一起,将周围仔细巡查了一遍,以防有什么痕迹留下来。
血迹之类的倒好处理,在地上的只需要挑起旁边泥土擦几下就是了。就算是溅在树上的,也可以用泥土抹上几把,就不显眼了。有些衣物碎片、身上掉落的饰品之类的,也都捡起来分开埋下了。
周和实在忍耐不住了,便问道:“师傅,这掩盖血迹,弟子明白只要不是仔细看,就不会发现。但是那些小玩意东埋一个,西埋一个,不是更容易被人发现吗?这个应该是挖个坑埋在一起吧。”
“如果是要讲方便,自然是埋在一起省事。不过你仔细想想就知道了,挖的坑越大,周围泥土的异常就更是容易被发现。”胡长生也耐心地向周和讲解毁尸灭迹的要点,“而分开掩埋的话,不但不容易被发现。即使有人无意中发现一个,也不会太在意。但是突然在一个地方发现大量的碎片,谁都知道这有问题了。”
看着周和恭恭敬敬聆听教诲的样子,胡长生又说道:“计划的时候,一定要想到很多方面。如果你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不妨想想对方会做什么,然后再根据这个设计。另外,还要想到那些计划之外的人,会有什么影响。”
旁边沈父一直在听着,这时也插嘴道:“不错,有些事情变得超出计划,完全就是些普通人的缘故。比如说这些贼人的同党可能还不知道他们已经全军覆没了,但是说不准就有过路的客商,也到这里来歇脚,想要挖个浅坑好埋锅造饭。如果他们一下子就挖出了一大堆带血迹的衣物碎片,那又如何是好?”
沈父说完,与胡长生相视一笑,颇有些相契相知的意思。这边周和凝眉苦思,突然说道:“这里还有一个破绽,他们打斗的时候,把一些草压倒了。虽然再过一段时间,这些草自然就会长起来,但是在此之前有人来查看怎么办?”
胡长生笑道:“既然你发觉了,不如说说你准备怎么办。”
“弟子现在想到的,就是伪作野兽的痕迹,将那些野草倒伏的地方或是连接起来,或是弄得更加杂乱,让人认为这是如野猪之类的野兽。”
胡长生点头道:“这个法子虽然麻烦,但是也可以用。不过修道人的法子就简单多了,且看我手段。”说着,就让两人站到原先煨山薯的地方去。
“山川沃壤,醴泉增长。万卉常荣,皆蒙载养。急急如律令,疾!”胡长生持咒已毕,地上的杂草突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了起来。周和感觉这些草倒不是说长得更长,似乎应该形容为长得更加的有精神。
大多数的草都变得绿了些,而那些原本倒伏的杂草,却挺直起来了。这个时候再看,却是完全看不出什么异状了。不过那些没有草的地方,却是没有任何变化的。
胡长生走了过来,沈父亲眼见得如此手段,又是好一阵恭维,周和却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胡长生皱眉道:“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这个咒语……弟子好像见师傅以前也用过,不过每一次的效果都不一样,故此疑惑。”
胡长生也不以为忤道:“不错,你可记得是哪几次?”
“第一次是在那个……河边,师傅将一支木簪变成了拐杖。第二次就是方才那人持矛杀过来的时候,弟子听得师傅好像也是在念这个咒语,结果那人的矛柄长了根。这第三次是让杂草挺直,一道咒语为何有如此多的变换?道法便是如此吗?”
虽然和沈父有了共同杀敌的情谊,但是周和也小心地没有泄露出当初和金文相遇的信息。胡长生满意地点了点头道:“虽然我现在还没有传你道法,但是既然你能够想到这些,我就先对你说说吧。”
“这道法并非如常人想象的那样死板,这其实也不难想象,比如我给沈老先生施加的护身神光咒,就是引动周围的灵气。如果是在光秃秃的山上,那这护身神光就应该是土属,假如你非得要用水属,那就是事倍功半了。既然我们是在树林中,草木众多,自然应该用木属神光了。并且木性生发滋养,用在年龄大点的人身上,也不会对他有多大负担。”
旁边沈父听了,急忙拱手道:“仙长爱护之情,老朽铭记在心。”
胡长生谦虚了几句,又对周和道:“那三次施咒,都是使得草木生长的。不过如何生长,让哪些生长,就是考较修道者功底的了。”
正说话间,沈河已经回来了,见得此间大变样,也是赞不绝口。四人离了此地,又寻了处地方停下来。沈河忙着给自己上金疮药,重新包扎,胡长生则与沈父说话。在经历了刚才的事情后,明眼人都应该能够想象到,那些贼人和沈家父子有联系。但是胡长生完全没有问起关于那些人的信息,只是在打听关于这次斗法的事情。
沈父虽然不至于因为这种事情,就要对胡长生肝胆相照,但是投桃报李倒是应该的,所以也对胡长生仔细介绍:“虽然因为当今天子的缘故,表面上看起来应该是道家大兴,不过据说天子对于释家也不反感。”
“岂止是不反感,当初玄奘……”旁边沈河一边往自己伤口上敷药,一边插嘴,不过说了一半,又发现自己好像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东西,急忙闭嘴了。
胡长生微笑着眯起眼睛道:“玄奘法师啊,当初听说他是准备去天竺,结果天子不允,他便自己私自前往?”
沈父与沈河对视一眼,咳了两下道:“这个事情,我们也是听闲人说的。既然仙长问起来了,我便随便说说吧,仙长不妨当成诳语村言,听过就算了。”
胡长生点头道:“正当如此,便如同在酒馆里听人闲聊传奇一般,又不是当成真事了。”
“据说当年陛下虽然也尊崇道家,但是却也与释家往来颇密。不过当时似乎两家也是旗鼓相当的样子,说起来释家还应该算是略微弱势。有一僧人玄奘,欲往天竺求法。当时玄奘法师于长安说法,已经誉满京城。而天竺离此万里,一去便是生死未卜了。”
“并且据人说,当时释道两家相争,玄奘可谓释家中流砥柱。他要是走了,释家必然实力大跌。所以当时竟然是释家暗中阻挠,使得今上不许玄奘法师西行。道家却在其中弄了手段,让一路关口放行,使得玄奘法师私自往天竺去了。”
“这一去,便是十余年。最近一些年,有西域来的客商,说起大唐法师玄奘威震天竺。最近有人说起,玄奘法师是要回来了。”
说完这话,沈父便戛然而止。胡长生若有所思道:“如此说来,这次斗法,竟然是今上为玄奘法师准备的?那国师的位置,就是为他留的吧,只是碍于物议,才弄这些事情出来。难道今上就这么有信心,最后夺得国师之位的,必然是那玄奘?”
沈家父子都没有答话,胡长生看了看周和,笑道:“既然关系到释道两家之争,说不得也要去长安一趟了。不过贫道法力低微,学艺不精,就当是看看热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