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在这乐温虽然应该算是外来户,但是毕竟也住了这么多年,并且和官府关系良好,所以倒有点地头蛇的架势了。在城中东街酒馆发生的事情,因为其中涉及到了张家,很快就有人禀报过来了。
“这么说,那道人是真有手段了?”端坐在张府花厅中的人沉声问道,他正是这张家的主人张平。
下首的人点头答道:“是,整个酒馆的人都亲眼看见了。那道士念咒过后,隔壁的老头陆真身上冒出一股黑气,然后就消散了。”
“那老头……不会是和外人串通好的吧?”
“应当不会吧,毕竟我们搬过来前,那老头就在这里了。这么多年来,也没见到有什么异常。更何况,那老头说起看到的鬼物形象,似乎就是当年我们……”
“金庄,闭嘴!”张平怒喝,吼完又忽地站起来,在屋中疾行一周。检查了一下窗户,还把头伸出去看了看,又才坐下道,“莫忘了,你现在是叫张端。我现在也不是叫金衡,我叫张平!”
张端默然片刻,又低声道:“反正那件事情,我们可是做得神不知鬼不觉的。当年的那些人,除了死了的,现在都在府中了。我去打听过了,隔壁的陆真几十年来就没有离开过本州,他的家人也是一样。他说自己看到的冤魂,难道不是当年那些人?”
这次张平没有呵斥他了,张端又道:“当初那件事情,大家都是一起下手的,必然不会有人说出去。虽然那些尸体埋得好好的,但是也说不准是被野狗刨出来了,所以陆真才看到了那些人的脸都是烂的。”
“不是野狗啃的,是我砍烂的。”张平冷冷地说道,“当时你把风去了,所以不知道这件事。我就是怕尸体被人找到了,才特意把人的脸都砍得稀烂。”
张端愣了一下,又说道:“怪不得,想必就是现在那些尸体果然被人找到了,却认不出来人,成了无头案。那些冤魂不甘心,就……”
“冤魂又如何?老子当年杀了一次,现在就能再杀一次,让他们连鬼都做不成。”张平冷笑道,又皱眉看着张端,“倒是你,这么些年了,胆子也越来越小了。当初给他们下药的时候,你可是谈笑风生的。”
张端疲倦地叹了口气道:“你说得对,我胆子是越来越小了。原来不过是个光棍而已,所以才能拼死一搏。现在虽然说只是你的管家,但是也比得上富家翁了。不过有了家室,就不能只想着自己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那个道士,既然有真本事,我们就去把他请来吧。把那些冤魂都超度了,也算是了结一桩心病。这几天虽然都是些下人出事,但是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轮到我们家人了。我知道大哥你连鬼都不怕,但是你的妻妾子女也是这样?我们当初冒着那样大的风险,可不是为了老无所依的。”
张平沉思良久,终于点头道:“你说得也是,那就去把那道士请来吧。”看着张端转身出去,张平又把他叫住道:“和气点,这道士可不是以往那些人。”
过了一阵子,张端脸上带着古怪的神色回来了,张平一看他的样子,就皱眉道:“那道士不肯来?”
“这个……还不好说。那道士在治好陆真以后,就有许多人去请他驱邪治病。但是那道士说他有一枚金钱遗落在了城中,谁要是能够找到,他就去谁家里。现在全城的人都在路上找钱呢,他师徒两人倒是待在城隍庙里歇息。”
张平疑惑道:“这又是什么意思?他真的丢了钱?”
“那倒未必,我觉得恐怕是个考验吧。”张端猜测着,“这些出家人都是这样,神神道道的。只是这样一来,难道我们还要派下人去找?”
此时城隍庙前,引发了全城这场小小骚动的两个人,胡长生与周和,却正悠闲地吃着点心。周和看着胡长生似乎心情颇好的样子,便请教道:“师傅既然那样说了,如果是随便一个不相干的人捡到了金钱,我们真的要去帮他?那张家那里怎么办?”
“没有金钱。”
“没……没有?”
“我根本就没有扔什么金钱,这样说,正是为了保证最后是张家找到我们。”胡长生果然心情不错,仔细地说道,“我们必须显露出手段,张家才会相信我们。但是如果推却了其他人,单单是去张家,必然引人怀疑。”
周和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这城中最有钱的,就是张家了。他们要请我们,自己拿个金钱出来都没问题。其他人家,就算是想这样办的,也没有钱。只是弟子还有一事不明,张家和我们都知道,他们拿来的金钱不是我们想要的,那师傅如何解释这事?”
“就说是个考验好了,不用说得太多,他们自己就会相信的。人心难测,但是只要用心,总能摸清一些脉络。”胡长生笑得有些神秘,“在张家发生的那些事情,你可知道为什么突然间就变得满城皆知了?”
“呃,当初商量好的,不是师傅你下手,金文先生他们散布消息吗?”
“是,也不是。比如半夜拍门,平地摔倒之类的时候,我做过一些。”胡长生一副看透世情的模样,“但是你还不知道,有厨子一直在偷吃做好的菜,只是以往做得隐蔽些。在前些天,张家闹鬼的时候,那厨子大着胆子偷了好几盘菜带回家去。事后就说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一转眼就不见了,张家的人居然也信了。”
“事情愈演愈烈,就连家中的小孩子都知道了。所以那天有父母让孩子买东西,其实那孩子是贪吃,买了糖不敢说。就推说不知道怎么回事,钱就不见了。要是在以往,非得挨打不可。但是在那些天,张家上上下下的人,也都信了。”
胡长生定定地看着周和道:“这就是人心,有些人以为,有了钱就可以肆无忌惮了。还有些人,觉得应该是权,是拳,是仙术,或者别的什么。但是你一定要记住,如果不能把握住人心,无论你手中抓起多少东西,最后都是一场空。”
周和听得目瞪口呆,虽然说不上是如同醍醐灌顶一般,但是却也觉得心中有什么东西在崩溃,又有另外一些东西在萌发。
“如果师傅完全是依靠仙法,也许能够做到现在的程度,但是必然要费很多力气。但是现在人心乱了,师傅只是开始出了几次手,后面就完全是他们自己吓自己了。”周和看着胡长生,突然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地行礼道:“多谢师傅指点,弟子知道了。”
周和心中感激,却又不由自主地想着:“既然师傅这样说了,恐怕在短期内更是不会教我法术。也罢,听说仙人都要考验人心性什么的。跟在师傅身边,按书上一句话,便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