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文族中晚辈来了以后,似乎腰杆都硬了许多,但是胡长生这一喊,他还是看了过来道:“道长这是何意?莫非在官府中还有认识的人?”
胡长生摇头道:“方才听你们说,那人在当地置了好大的产业。贫道云游天下,所见之乡绅,没有不结交官府的。你们这一去,恐怕不但不能如愿,说不定还会把自己送进牢里去。”
那边几个人对视一阵,又低声嘀咕着什么。过了一会儿,金文满面笑容地走了过来,却发现胡长生还是坐在地上的,惊讶地问道:“道长为何一直不起身?”
“腿麻了。”胡长生说这话的时候,一点不好意思的表情也没有。
金文笑道:“是我疏忽了,道长恕罪。”说着,就蹲了下来,视线与胡长生平行,又殷勤地说道,“道长可要我揉揉腿?”
胡长生的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直入正题道:“看你们这样子,想必也不能够说动本州刺史。要直接杀进去,你们这点人手也不够。依我看来,还需智取。”
金文没有催问,而是依旧笑得一脸和气地说道:“道长云游天下,救济世人,想必手头也不太宽裕。待此事了后,那逃奴家中诸多不义之财,必将厚赠道长,如何?”
“你做得好人情,这便是俗谚道老虎没打,先把皮卖了吧。”胡长生斜着眼睛看他,“何况按贫道手段,太下之大,缺钱时自去取之,又有何难?非不能,是不为也。”
虽然金文依旧不信,但还是正色道:“请道长明示,只要是金某能够办到的,绝不推辞。”
“贫道是修道之人,俗物对我来说,没什么用处。不过有些修道者用得上的东西,也是俗世堪用的。还有些修道者才能用的东西,也流落民间。”胡长生仔细地说道,“事成之后,我看上的东西,不管是在谁手里的,都得给我。不过你们也不用担心,我就这一身,拿不动的东西,决计不动,如何?”
金文仔细一想,既然胡长生说了,拿不动的就不拿,想必也弄不走多少东西。何况这种富户家里,最值钱的其实是土地。自己只要暗中除了那逃奴,再堂堂正正地告上官府,应该就能拿回一部分财产。
全部拿回来是没指望的,毕竟那逃奴应该把当地官府喂饱了。自己就算再占理,也必须把上上下下的人打点好。再加上当地的其他地主必然会在其中上蹿下跳,企图趁着混乱在这时候占些地。不过做生意嘛,本来就不可能得到的就是纯利润。何况当年的事情,让金文一想来就觉得念头不通达了,现在就算是要亏点本,也不能让那逃奴好过。
既然下定了这样的决心,胡长生的要求又不贪婪,所以接下来,两人就谈得相当愉快了。周和在一边听得仔细,第一次发现将世俗的力量与法术结合起来,竟然有如此妙用。虽然见不得光,但却是整治恶人,所以也说得过去。
不过周和越是听,就越是觉得这一套似曾相识。仔细一想,这个……不是周老爷府中遇到的事吗?虽然细节有所差异,但是套路却是差不多的。
心中有了些想法,但是周和却依旧是脸上不动声色。金文与胡长生谈了一阵,又道:“这件事情,现在就全着落在道长身上了。只是道长现在是否方便出手?要不要先养息一段时间。”
这就是委婉地想要胡长生露一手了,胡长生也不答话,而是取过白袍人的那根木簪,插在地上,持咒曰:“山川沃壤,醴泉增长。万卉常荣,皆蒙载养。急急如律令,疾!”
只见那木簪上绿光一闪,又有光点脱落下来,飞扬在空中,如梦如幻。绿光越来越强,再看发簪,竟然是变大了几分。
此时看起来,倒像是树木长大的景象,却不知道快了多少倍。那发簪越长越快,刚才还是约一掌长,一转眼就是有尺多长了。过得一小会儿,绿光散去,那木簪已经变成了一根拐杖。
这拐杖比周和还高出一截来,色泽暗红。应该是因为那木簪就是桃木的,所以这拐杖也是根桃木杖。但是木质极其细腻,还有股清香味。
如此手段,由不得金文不信。他目瞪口呆地看着,甚至还有些失礼地要过了拐杖细看,最后才终于确定,这不是幻术。虽然金文现在信心十足,不过天色已晚,还是寻找宿处要紧。
那几个青壮都被他派了出去,看看上下游是不是有什么过河的路。本来现在叫胡长生出手是最方便的,按照这般手段,过河应该是很轻松的事情。不过金文还是觉得,这样的本事随随便便就用了,会显得自己不尊重胡长生。
这时金文又跑到旁边的树林去收集树枝想要点一堆火,一是驱寒,二是便于派出去的人好回来,白袍人刚才也被他们绑在树上了,这河滩上就只剩下胡长生与周和两个人。
“你可知道,当初为什么我会答应你跟在我身边?”胡长生突然没头没脑地说道。
“这个……弟子不敢妄加揣测。”
胡长生叹道:“因为你和我很像,真的很像。”
周和一愣,才明白过来,胡长生肯定不会是说自己和他长得像,应该是性格吧,可是自己又是个什么性格了?
“我初到周府的那一天,你突然从往常不声不响的性子,变得主动许多。这其中,是发生了什么事吧。”
周和愕然,怎么这个他也知道啊。不过现在回想起来,如果不是自己说的,应该就是其他仆人说的吧。当下也只得老老实实地,将当时管家说的那些话,再说了一遍。
“那个管家真有这么好心?”
“那倒未必,以我想来,他恐怕是想要把那个管家的位置,留给自己的子侄。虽然他不能够影响到老爷的决定,但是只要那些更合适的人,都变得不合适了,那老爷也没有其他的选择。所以他应该是计划好了,让我先是在府中变得声势如日中天的样子,然后再弄个圈套,使我跌得更重。或者是鼓吹我的能力,让老爷提前把我派出去打理外地的生意。败了,我没有好果子吃。成了,依旧威胁不到他的管家位置。”
“那你还乖乖地钻入圈套?”
周和叹息道:“富贵险中求,我又岂不知这其中凶险。但是反过来一想,平时我想要往上爬,必然受到多方打压。还不如利用这个机会,管家必然会助我一臂之力,把我推上去。到了高处,就算是他想推我下来,胜负还很难说。”
胡长生脸上露出笑容道:“不错,你能想到这些,就算是一直留在周府,将来也必然能够出人头地。既然你不是急躁的性子,我也不用再提醒你什么了。”
周和总觉得胡长生这话意有所指,但是却又不好去问。不过胡长生的这些话,应该可以当成是对自己的认可,也算是好事了。
再过得一阵,去寻路的人回来了,果然在上游还有座桥。于是众人将白袍人扮作病人,沿路去了河对岸的村子投宿,一夜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