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的秦淮河虽然并非很宽很大,但却是久负盛名自古繁华,河的两岸商铺林立,入夜以后百灯齐放辉煌如昼,人潮如织冠盖云集,各处勾栏之中朱栏骑疏竹帘纱幔,略显窄小的河面上更是画船相衔弦歌如沸。可是自从“金枝皇后”号落户于此以后,两岸的风月场所便纷纷关张,整条秦淮河上亦再难觅一艘画舫。“金枝皇后”号是由一艘退役的大型战舰--福船改建而成,全长一十五丈,宽二丈六尺,前后竖以五桅,其中大桅的足长就有七丈二尺,所以“金枝皇后”号泊于秦淮河上几乎就占了大半个河道。船体的四周挂满了点燃的红灯笼,足有上千个之多,夜幕中望去,全船如同一个红彤彤的大火团彻夜不熄,极尽辉煌与奢华。最大的船自然就有最好的设施,“金枝皇后”号的主舱共有三层,一层是一座汇集了各地名厨名菜的巨型饭庄,二层则是一个号称全国最大的赌场,里面各种赌具一应俱全,赌客们自然纷至沓来,不过船上最出名的当数位于三层的名扬江南的歌坛“金枝苑”。“金枝苑”是一个听歌消遣之所,正中的位置就是歌台,歌台的四面布满了鲜花围成的花墙。离歌台一丈开外,四周是数十间大小不一的豪华雅室,每一间雅室的窗外就是愈夜愈媚的秦淮河,客人既可从窗口俯瞰秦淮河两岸美不胜收的夜景,亦可在里面吃喝听歌。每间雅室都配有一位的美丽可人的丫头专门侍侯,不过她并非是在门外待命,而是只要客人招呼一声她就立刻出现,笑脸相迎,如果客人不招唤她就绝不现身,使人完全感觉不到她的存在,如此客人便可无所顾忌地尽情享受。可是话说回来,环境好,服务贴心,价钱自然也是贵得吓人。就算是一个人来此要一间最小的雅室坐上几个时辰,也要花去一个普通家庭三年的开销。纵然如此,“金枝苑”中依旧每晚座无虚席,因为这里最与众不同的还是人。原来“金枝苑”中不仅每一位歌姬都是百里挑一,既有南国佳丽亦有北地胭脂,足以满足各种客人的眼光,而且此处还有一个镇店之宝,那是一位名叫玉鸾的歌女,据说她的歌声婉转动人,拘魂勾魄,让人听得如痴如醉乐而忘返,所以大多数的客人都是冲着她来的,其中达官贵人和江湖人士又占了大半。达官贵人多好声色犬马,不少都是此处常客,只是这些大爷个个都不好伺候,而江湖中人最是豪放好客,各种交际酬酢极多,“金枝皇后”号集吃、喝,赌,娱于一身,可谓应有尽有,而且声名远扬,在南京绝对找不出第二家来,亦是他们款待宾朋的首选。正因为“金枝皇后”的客人都不是省油的灯,所以此地最易引发争执,通常来说打斗事件必定极多,场子的秩序亦极难维持,但是在这里任何冲突都会很快平息下去,从未闹到大打出手的境地,原因就在于这里有许多身手不凡的保镖。他们表面上是茶房、堂倌,或是一些看似毫不起眼的打杂小厮,不过其实个个都是训练有素的高手,他们不仅绝不会与客人发生磨擦,而且负有保护客人之责,一旦客人之间起了纠纷,他们就会出来迅速解决问题,因此这里还能给人无比的安全感。
这天晚上,“金枝皇后”号上的饭庄中最豪华的贵宾厅里竟然少见地将十二盏垂苏宫灯全部点亮,照得厅中一片通明,就连四个角落的花树上也都挂起了点燃的风灯。奇怪的是偌大的厅中却只有四位面无表情的男客,敢情是这四位包下了这个贵宾厅。他们围着一张大桌而坐,桌上摆满了各种山珍海味,不过四人的坐法却很特别,竟是分踞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四名青衣少女分别站在他们身边,每人拿个酒壶随时斟酒,再看这四位侍酒的姑娘,个个都称得上是貌美如花,而且动作熟稔灵巧,更妙的是一颦一笑举手投足之间极尽媚惑之能事。只可惜四位客人好像都是不解风情之人,居然只顾自己推杯换盏,天南地北地胡侃一气,偏偏对身边这四个小美人视若无睹,四位姑娘出尽八宝也无法博其一笑,不一会就感到索然无味了。然而足足喝了两个时辰有余,客人依旧毫无离去之意,四位姑娘的脸上自便渐露不耐了。
这时坐在南首的客人忽道:“四位姑娘今年贵庚啊?”
声音虽然依旧冰冷生硬,但总算是开了金口。
四个侍酒的少女顿时面露喜色,不约而同地答道:“十八了。”
该客人道:“如此说来四位同年了?好啊,姑娘十八一朵花。”
说罢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四女目光流转,脸上都泛起了一抹微笑,心中均是暗道:“方才还真以为你们四个都是绝情绝欲之人呢,既然不是就好办了,只要你们也喜欢女人,今晚就让你等见识一下咱们的厉害。”
心头念转,四女同时精神一振,嫣然一笑挽起酒壶替四位客人满上了酒。
坐在北首的客人道:“四位姑娘身手不凡,不知是出自哪位高人的门下?”
此人语气平和,仿佛随着浓酒入腹,那颗坚冷之心亦已开始软化。只见秋波流转,站在南、北、西方位的三位姑娘齐齐地将目光投注到了立于东首的那名少女身上,显然她才是四女之首。
东首的少女道:“咱们未曾习武,大爷怕是看岔了。”
北首的客人笑道:“请问姑娘如何称呼?”
东首的少女轻启樱唇道:“回大爷的话,小婢名叫常喜。”
北首的客人道:“哦常喜。四位的步履如此轻盈曼妙,既然不会武功,想必是在歌舞方面下过一番苦功了?”
常喜道:“咱们姐妹只是卖笑侍酒的苦命婢子,哪有福气学习歌舞呢!”
南首的客人忽道:“可是卖笑不卖身吗?”
这回虽然还是面无表情,不过声音已经没有那股冰冷的意味了。
常喜暧昧地一笑道:“大爷以为呢?”
南首的客人道:“好吧,就算你们卖笑不卖身,可如果是遇上了财大气粗的客人非要你们陪夜,或者哪天你们运气不佳遇到霸王硬上弓的莽汉.你们又当如何自处?”
常喜黯然道:“大爷说的不错,咱们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纤纤弱女子,若真是遇上了那般客人就。。”
说到此处脸上竟然滑下了两行清泪。
南首的客人忙道:“就怎样?”
常喜低着头道:“咱们还能怎么办呐,要真是赶上了这样的事情那就只能怪自己命苦了!”
北首的客人道:“这儿不是都有保镖的吗?怎么会没有人保护你们呢?”
常喜苦笑道:“他们都是保护客人的,哪里会来保护咱们这些下人啊,不欺负咱们这些弱女子就算不错了!不过也许是咱们姐妹的运气都还不错,至今尚未遇到过这种事情。”
南首的客人道:“好,那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常喜姑娘,如是我看上了你,那你又将作何打算?”
常喜微微一怔,笑道:“大爷说笑了,四位对咱们一直不假辞色,您又怎么会看上小婢呢!”
南首的客人冷声道:“我已经说得清清楚楚了,姑娘究竟愿意还是不愿意,给个痛快话吧!”
常喜脸上骤现怒色,不过转瞬即逝,随即作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道:“照说有大爷这般人物宠爱,实在是小婢莫大的荣幸,可是小婢已经订亲,算是有夫之妇了,求大爷高抬贵手,放过小婢吧!”
北首的客人指指站在自己身边侍酒的少女,对常喜道:“好,就算你是身不由已,那么这位姑娘今晚总可以陪爷了吧?”
常喜眉头一皱道:“这种事情必须你情我愿才行,大爷还是亲自问问我这位妹妹的心意吧!”
北首的客人立即转向自己身边的侍酒少女道:“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少女道:“大爷,小婢名叫常春。”
北首的客人道:“原来几位姑娘都是常字辈的。方才所言姑娘想必都听到了?”
常春并不说话,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却瞟向了常喜。
常喜吁口气道:“妹妹,这种事情必须你自己决定,不过无论如何咱们姐妹都会支持你的!”
常春一下如释重负地道:“这位大爷,能得您青眼小婢亦是万分感激,不过小婢自幼家教极严,虽然迫于生计不得不在此谋个温饱,但是常春从来都不卖身,还望大爷海涵!”
谁知话音刚落,南首的客人已是一掌打翻了桌子,大喝道:“难得大爷们看得上尔等,你们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常春怒火中烧,柳眉倒竖正要发作,常喜连忙悄悄地一扯其袖子,常春才强自忍住未出声。
常喜陪笑道:“四位爷,咱们姐妹几个只是侍酒的下人,蒲柳之姿岂敢高攀几位,四位想找漂亮的姑娘相陪那还不容易啊,只消去楼上“金枝苑”选人就行了,那儿的姑娘个个都是天香国色,而且南北殊色应有尽有,她们正是专门为客人解闷的。更何况四位既然已经来到了咱们“金枝皇后”,如果不去见识一下咱们那位颠倒众生名满江南的玉鸾姑娘,那岂不是空入宝山了吗?”
南首的客人立道:“废话少说,咱们几个跑了半辈子江湖岂能让你三言两语打发了?俗话说青菜萝卜各有所爱,我不妨告诉你,咱们今日吃定你们了,尔等是愿意得陪,不愿意也要陪!”
常喜眼中精光连闪,终于把脸一沉,对其余三女使个眼色,四人突然齐齐转身向门口行去。南首的客人大怒,当即上前一把向常喜的香肩抓去,不料常喜的背后竟如长了眼睛一般,在对方的手指将要触到身体的一瞬间向旁避了开去。眼见四女已经到了门口,那人又是一掌对着常喜的背心击去,没想到常喜仍是以身法灵巧地闪了开去。那人脸色铁青,索性掌指齐出,左手五指半屈使出了虎爪手的功夫,将常喜背后的各处大穴尽数笼罩在其爪势之下,同时右手又使出雄浑无匹的破山掌,挟着凌厉的风声直击常喜的心脉而来,常喜自然识得厉害,不敢再凭听风辨器之术应付,转过身子以后一连用了多种身法才算堪堪避过,然而左手的袖管还是被对方撕去了一截。
常喜似乎动了真怒,顿时杏眼圆睁,沉声道:“大爷好功夫,不过“金枝皇后”却不是诸位撒野的地方。我念你是客故此让你三招,现在三招已满,阁下若还不知进退,就休要怪我无礼了!”
那人纵声大笑道:“好一个“金枝皇后”,果然是店大欺客,就连区区的一个侍酒丫头都敢对客人如此说话!也罢,待我擒下你们几个再找管事的说话!”
说话之间已是气贯双掌蓄势欲发。常喜经过了方才的三招,已知对方并非易与之辈,丝毫不敢怠慢,脚下不丁不八地站定,凝神以待。
正在此时,忽然有一个仿佛出自冰窖,令人不寒而栗的声音断喝道:“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