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出梢头,星河烂漫,四个轮子掉了两个,只剩下左前轮和右后轮的马车,在狂奔中倒还能勉强保持平衡,可一旦停下,哪还能立得稳?此刻正斜靠在一棵大树上,树皮被车辕撞烂,车辕也被大树震断,算是扯平了。四匹安静下来的马儿被解开缰绳,放在附近吃草,其中一匹眼角带着血色,吃几口草就会忍不住摇晃一下脖子。
车顶上,苍灰色头发的少年靠着树干,眯着眼欣赏夜空的美丽,在他身旁,那比天空中任何一颗星辰都更加炫目的美少女轻轻傍着他的手臂,若即若离,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却对那奥妙的苍穹不屑一顾。
“跑得好远啊,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残月低声说道。
“什么地方又有什么关系,重要的是能够看到这样的景色。”残风微笑道。
“可风哥哥,我们怎么回去啊?”残月眨着大眼睛,古怪的问道。
“回去?回什么地方?”残风以更加古怪的口吻问道,转过头看向残月,近在咫尺,就算是看惯的他也忍不住一阵惊艳。
“我们不回去,老爷子和薛阿姨会担心的。”残月歪着头道。
“没关系,明天捎封信回去报平安也就是了,车上的鸽笼里还有活着的信鸽,应该很容易就能找到他们。”残风用手指轻轻敲了下车板。“好不容易自由了,我可不想这么快就又被他们绑住。”
“可新商号的剪彩怎么办?这次父亲大人提前赶去,一定已经对外宣布风哥哥会出席,如果你不在,会影响十全商会的名声。”残月担心的说道。
“地方我们知道,自己去就是了,没必要跟着老爷子他们一起走。开张剪彩定在八月十五,还有一个月,就算徒步去,时间上也绰绰有余,何况我们还有马匹。至于五天后的酒会,只是为了能够在陌生的地方站住脚,用来试探当地商家的反应,主角是薛碧,只要她能赶到就行,我是否出席无关痛痒。”残风阖上眼睛,双手抱在头后。
“哦。”残月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低着头,手指不停在车顶上画圈。自从进入残家以后,这还是她第一次下山,没想到竟然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变成了只有她和残风两人的旅行。
清晨,商队落脚的旅店飞来一只信鸽,有人取了信笺急匆匆跑进院子,这整个院子已经被十全商会包下,除了商队别无他人。
“老板!”那人来到薛碧面前,双手托起信笺。
薛碧刚吃过早餐,她根本没胃口,只喝了半碗粥。看到信,急忙取过,展开一看,顿时皱起眉头。
“那信鸽呢?”薛碧问道。
“在这!”来人将信鸽递给薛碧。
“嗯,的确是残家的信鸽。”薛碧仔细查看,面色更加凝重。
“有什么问题么?”残奴在旁问道。
“被你料中了,来的果然只是消息而已。”薛碧将信笺递给残奴。
残奴展开,内容很简单,除了报平安外,就只有一句话:
林深不知处,寻途自行,十五再聚。
“什么叫林深不知处?那小鬼,原来是想趁机跑出去玩,难怪我一直觉得奇怪,他既然有时间救我,为什么自己不跳下马车。哼,臭小鬼,你倒是逍遥快活,挨骂的可是我。八月十五你安然到达还算好,如果出了什么事,哪怕只是迟了一天,我都要吃不了兜着走。”薛碧紧咬贝齿,大发娇嗔。
“这的确是少爷的字迹,看来我们可以启程了。”残奴将信笺在掌心一撮,摊开时只剩粉末飘飞。
“为什么他不使用残家的暗号?这样不怕被人拦截么?”薛碧忽然问道。
“正因为怕人拦截,所以才特地不用。如果用了暗号,就会被人觉得有什么阴谋,倒不如这样坦坦荡荡,这是少爷一贯的脾性。”残奴笑道,转身吩咐人收拾东西,准备启程赶路。
“臭小鬼!”薛碧朝那东张西望的信鸽努了下鼻子,低声哼了一句。
残奴来到院中,顺着墙壁缓步而行,墙对面的阴影中忽然出现一人。
“怎么样?”残奴低声问道。
“尚未查出身份,但并非八大世家中的人。”阴影中的人回道。
“嗯,继续调查。”残奴嘴唇不动,声音却轻飘飘的传来。
“那……”阴影中的人犹豫了一下。
“其余的你不需要管,尤其不要靠近少爷他们,遇到最好绕行,以免被发觉。”残奴旁若无事的离开墙边,阴影中的人也同时消失不见。
“风哥哥,这条路对么?”残月撩起头发,对她而言,这点山路倒是不觉辛苦,只是这前面山岭重叠,完全看不到头,叫人提不起精神。反倒是那四匹马,没人骑却累得通身是汗,一个个吐着舌头。
“放心,残岳峰本来就离国境线不远,只要我们的方向不错,很快就会越过国境。如果我没记错,莱恩帝国在这片地区分布着很多村庄,到时再找人询问,自然能到。”残风走在前面,宽松的大氅竟然连半根树枝草叶也没刮到。
“风哥哥,你从没下过山,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残月好奇的问。
“你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东西叫‘地图’!”残风随口说道,将袖子挽起,向着不远处的几棵桃树跑去。
“前途暗淡啊!”残月叹了口气,看着残风那小猴子一样上蹿下跳的背影,又忍不住抿嘴一笑。“这么高兴的风哥哥,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顷刻间目光转冷,向旁边一扫。“也正因为如此,凡是想打扰我们的人,都决不轻饶!”
“决不轻饶?那也要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同样娇滴滴的声音响起,一道黑影突然出现在残月身后。
“找死!”残月杀机一闪,手成剑指,回身横扫。
黑影迅速后退,竟然是个身穿迷彩紧身衣的少女,从身形看应该在十六七岁,头上戴着帽子,脸上戴着面罩,就连眼睛也用有色玻璃罩住。
“隐藏身份倒是挺彻底,基本功课还算中规中矩。”残月哼道,举起剑指,指尖异样突起的锐利指甲上挂着一丝血迹。
“盛传,残家风花雪月,除了那位没用的大少爷以外,其他三人皆是才华横溢,貌美无双的天才少女,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蒙面少女将袖子拉低,挡住伤口。
“惜命的,就快滚!”残月冷哼道。
“我的确惜命,就是不知道你又如何?”蒙面少女笑道,树林中闪烁间出现四十几人,高矮胖瘦,均穿着相同的迷彩紧身服,将残月团团围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