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若和乳母两人尾随着莲心离开,前方的灯笼照着她们的身影,若不是看着自己矮小的小小身影,她一定会恍惚,以为之前的不过是梦。
看着自己小小的身影,她知道不是梦,尽管王府并未变化,还是坐落在城东,可她已经变了,不是胆小怕事,懦弱可欺的小孤女了。
夜色掩盖了一切,只有灯笼微弱的灯光照着脚下的地面,裙裾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她们的沉默中显得格外的清晰。
走了好一会儿,陶若看着熟悉的建筑,知道到了王府的主院,王夫人住的正房。
莲心提着灯笼照着地面,她们尾随进了主院,当值的婢女守着院门,到了门口,莲心让她稍等,她把灯笼挂在门口,道“夫人,人来了!”
“让她进来吧!”从小厮那王夫人已经知道,她来的是谁,心里好奇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知道一位小姐过来,还是打着投奔的意思?
莲心道“若小姐进去吧!”
陶若看了乳母一眼,乳母会意守在门口,她跨步入内,目光在王夫人身上扫了一眼,随即疾步冲了过去,在她面前跪下哭倒“姨表姑,爹娘,哥哥姐姐弟弟妹妹都没了,被强盗残杀了!姨表姑可要帮帮表侄女……。”
闻言,王夫人惊惧不已,一脸惨白“你爹娘,都被……。”
陶若抹泪点头,抽抽噎噎的说“爹娘在常山镇附近的官道上被强盗盯上了,我……我和乳母正好被彩蝶引走,才……才逃过一劫,可怜爹娘,哥哥姐姐,爹爹妹妹们都没了,以后,以后就剩下若娘了!”说着哇哇大哭起来。
王夫人听得面如死灰,抚摸着她的背,顿时六神无主,被这悲惨消息惊住,半响,她才回神,吩咐莲心“吩咐大门当值的人,若是老爷回来,让他快快来主院一趟!”
莲心俯身点头退了下去。
王夫人扶着腿边的人,看她脸上脏兮兮的,身上的衣裙也不合身,松松垮垮的套着,明显不是她自己的衣裙,再看看她凌乱的头发,知道她着一路上肯定吃了不少苦头,想着她父母双亡,无依无靠,心生怜悯,道“别怕别怕,有表姨在,别怕!”
陶若点点头,眼珠子颗颗落下,要有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见状,王夫人掏出手绢给她擦拭眼泪,说“好了别哭了,你爹娘的事情表姨会帮忙的,下去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陶若点头,拢手行礼“多谢表姨收留,若娘感激不尽!”
“好了,别客气了,下去洗洗吧,表姨吩咐厨房给你们准备些吃食!”王夫人道。
陶若点头,回头看了乳母一眼,乳母抱着锦盒和包袱进来行礼“奴婢见过夫人!”
王夫人点点头,打量了她一眼,目光在她怀里的包袱上扫了一眼。
陶若察觉,说“强盗抢了不少东西,剩下的就一个锦盒,和一些散碎东西,若娘不懂得收藏,还请表姨代为收藏,安葬爹娘,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也需要银两的!”
乳母依言把东西放在桌上,王夫人见状,推辞说“那些都是应该的,这些东西都是你爹娘留给你的唯一一些东西,若娘还是自己收着吧!”
陶若闻言,并未再坚持,而是打开抱着散碎东西的包袱,拿出一个钱袋和两个玉镯子放在桌上,说“有劳表姨了!”
王夫人一脸心疼的抚了抚她的头,说“以后就在府上住下吧,表姨会照顾你的!”
陶若听得泪流,抱着王夫人的腿,说“给表姨添麻烦了!”
“不碍事!”王夫人宽慰,目光在锦盒上扫了一眼,神色不变,说“下去歇着吧,有事明日再说!”
“嗯!”陶若拿着钱袋和她娘的玉镯子离开,留下那个锦盒,还有一包袱琐碎首饰之类的值钱一点的东西。
王夫人看她留下的东西,叫住道“若娘,你的锦盒!”
陶若道“表姨留着吧!若娘还小,不会收藏东西,会弄丢的,以后要在府上过活,总要花费的!”
王夫人听着心中满意,对她不由友善了些,说“表姨会厚葬你的爹娘,哥哥姐姐,弟弟妹妹的!”
方才,她却没说厚葬两个字,只说帮忙。
果然有好处谁都愿意,陶若在心里嘲讽,面上却一副感激不尽,眼泪汪汪的看着她“多谢表姨!”
王夫人微微点头,吩咐婢女道“带着表小姐去青芜园歇息!”婢女点头,正要离开,王夫人吩咐道“好生侍候着,别怠慢了!”
婢女点头“奴婢记下了!”说着行礼起身,提着灯笼领着陶若往青芜园。”
陶若听着让她住进青芜园暗暗意外,转身时不由看了一眼坐上的锦盒和那摊东西,知道是它们的功劳,若是她抱着锦盒离开,王夫人一定会对她心怀芥蒂,那么她是万万不可能住进青芜园,而是住进西边偏僻的红芜园。她以前就是住在哪里的。
而青芜园是给在王夫人心里有分量的人住的,好比后来的谢清霞,她就是住在青芜园。
不过,从现在开始,已经不同了。
婢女推开青芜园的门,点燃蜡烛照亮了房间,不居住的房间也是每日打扫的,被褥也是隔段时间就会换洗。因此并不用特意打扫了。
陶若看着熟悉的房间,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又有些得意,毕竟这就是她今后住的园子了。
婢女收拾了一下,说“表小姐坐一会儿,奴婢去厨房看看。”
陶若点头,看着婢女离开后,两人都松了口气,乳母在怀里摸了摸说“若小姐,这些东西藏在哪儿?”
陶若会意她说的是什么,她看了看门外,朝乳母示意了一下,指了指一旁的花盆,说“暂时藏在这儿,晚上了我们在找个地方藏着!”
乳母赞同,从怀里掏出一大包的东西,用手绢裹着塞在花盆后面,陶若也从怀里掏了几样首饰用手绢裹着藏好。
她可不会那么傻吧东西全都给她,吃过没银子的亏,她自然要为自己留一手,在博得王夫人好感的同时,她也要为自己打算。
两人刚藏好东西,就看见一位婢女提着灯笼进来,手里抱着换洗的衣服“夫人吩咐奴婢给表小姐,乳母准备的衣服。”
乳母笑着接过,陶若道“有劳姐姐了!”
“表小姐客气了,奴婢也是奉了夫人的意思。”奴婢有些不好意思的说。
陶若笑笑,婢女行礼退了下去,衣服还是新的,恐怕是从给几位小姐中挑了几身换洗的衣服给她们吧。
两人拿了衣服没多久,便有婆子提着水进来,给陶若行礼后径直提着热水倒进屏风后的浴桶里。
直到灌满她才提着木桶下去。
乳母试了试水温,唤她梳洗,陶若没客气,捧了一捧水洗脸,脱了身上的衣裙扑通一声站在木桶里,乳母撩着袖子给她梳洗身上的污垢。
她清洗出来换上新衣服,感觉好多了,说“乳母,你也洗洗吧!”
乳母点头,给她梳理好头发晾着,她快速的脱了衣服钻进木桶里。
等她们披散着湿发出来,桌上已经摆着两碗米饭,以及几样小菜,她们看着肚子咕咕作响。
婢女假装没听见,说“表小姐快些吃点东西吧!”
陶若点点头,她端着碗优雅的吃起来,并不似婢女想的那般狼吞虎咽。婢女看了一会儿,去里间收拾东西,并且叫来婆子把洗澡水提出去。
而乳母,端着自己那晚夹了菜的饭走了出去,躲着吃起来,大户人家的规矩,主仆不能同桌而食,这点她可是牢记于心。
忙了一会儿,陶若在里间睡下,乳母在外间支了一张竹榻歇着,婢女离开好一会儿,乳母道“若小姐,睡了吗?”
“没!”陶若撑着酸疼的身子起身,乳母点燃蜡烛进来,她穿上鞋子出去,两人抱着收拾银两在园子里转了一圈,最后决定埋在海棠树下,她们把油纸伞撕了包裹着锦盒一面进水,锦盒是在梳妆台上找到的。
埋藏好后,两人这才放心,乳母又找了些树叶子掩盖着痕迹,两人才回去洗洗手休息。
她们这边睡下,王夫人一边查看锦盒里的东西,一边和王老爷说“明日让管家带着人去收殓他们的尸身吧。”
“嗯!”王老爷得知陶家的事情,半响说不出话来,他倒是没想到常山的强盗如此嚣张了,不过借着这件事情,他可以写奏折呈上去,请皇上派人消灭强盗。如此在皇上面前又添了一笔功劳。
“陶家只剩下陶若这点血脉,她在金陵也就我这个表姨,以后就让她留在府上吧!”王夫人放下金钗说。
“府上多一两个人还养得起,再说收留了她这个孤女,对我的声名也好,她又有些家财,倒也是个懂事的孩子,两全其美的事情再好不过了!”王老爷看着桌上的东西笑了笑,说。
“多谢老爷怜悯!”王夫人微笑着点点头,说“若娘以后就住在青芜,免得下人们暗地里说我受了她的东西亏待了她。”
王老爷拿着一支金钗看了看说“难怪被强盗盯上,你这位表妹夫可是敛了不少钱财,都被抢光了,还能从强盗手中漏出这么多,瞧瞧这色泽,可不是便宜货色!”
王夫人自然是识货的,笑了笑没说话,王老爷又道“也别亏待了他们,让管家找几副好棺材收殓了吧,请先生看看风水,给他们找块好地方。”
王夫人点头“我会吩咐下去,老爷也累了,洗洗休息吧!”王老爷点头去了里间,热水已经准备好了。王夫人收拾好锦盒和首饰,跟着进去侍候王老爷梳洗。想着平白多了那么些金贵首饰,王夫人心情大好,对于表妹的惨死,她倒是没那么伤心,只是有些遗憾而已。
第二日,王夫人起身就让人叫来管家,让他着人请风水先生看看低头,又吩咐他去戴着棺木,交上马车去常山镇附近收殓陶家人,管家拿着银子,叫了小厮一同去。
陶若一早醒来,梳洗好就去给王夫人请安,王夫人看着眉目清秀的人儿,抚了抚她的头说“表姨已经让人去收殓了,大约明日晚上到城外,也已经让人在城外搭建灵堂了。他们的丧事只能在城外办,不得入城。”
“全凭表姨做主!”陶若无异议,毕竟不是她做主的时候,她说“陶家在京城无祠堂,爹娘他们恐怕……。”
“放心,表姨会让人把他们供奉在寺庙里,多捐些香油钱就行了,等你以后成家了再迁走也好!”
“多谢表姨!”陶若道谢,以前想偷偷的供奉,被王夫人责备多次呵斥,后来不敢提,他们的灵位只能藏着。
如今她只要说一句,看着那盒珠宝首饰的份上,王夫人也不好太过分,毕竟那些首饰可都是值钱的东西。
正说着话,听婢女道“夫人,大公子过来了!”
王夫人听得眉开眼笑,拉着陶若的手道“是大表哥,以后都是一家人,认识认识也好!”
陶若点点头,目光不由看向门口,听见婢女说大公子来了,她的心就扑通扑通的跳得有些怪异了。
不一会儿,王恒之跨门而入,此时的他也不过是十三四的少年郎,他并未留意陶若,只当是他的妹妹。进来后朝王夫人拱手道“孩儿见过娘亲!”
他一身锦衣华袍,腰间系着玉色缎带,梳着少年发髻,眉目干净,气度儒雅,一看就知道是大家公子的分度。
陶若盯着他稚嫩的脸旁,熟悉的眉目,以及瘦弱的身形,与记忆中的人丝毫无差别。她看着,思绪复杂,想着他以后悲惨的命运,她暗暗咬牙,不会让事情重演。
大概是她的目光太过锐利,王恒之不由好奇的看过来,有些疑惑的看着她的脸,陶若微微一福“表哥万福!”
王恒之拱手回礼“表妹安好!”
王夫人笑着对王恒之道“这是娘远房表妹家的小姐,陶若,若娘,以后就住在府上了,你可要好生照顾着,以后就是你的妹妹了!”
“孩儿知道!”王恒之看了陶若一眼,拱手道“表妹安好!”
王夫人微笑着对陶若道“这是表姨的长子,也是你的表哥,恒之表哥!”
“恒之表哥万福!”陶若看着他,一双眼睛明亮如光,皎洁如月。
王恒之不由多看了一眼收回目光,道“表妹多礼了!”
陶若淡淡的点点头,并未表现得有多热络,毕竟她才经历了痛失亲人的悲恸,见着他就算再喜悦,还是冲散不了亲人的离去。
以前她受了委屈总会想爹娘若是在世该多好,如今事情已经定局,她已经不希望依靠任何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