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儿,你怎么会,认识穆羽?还有这方府——”
楚昭若有所思的瞧着霁云。若是别人,楚昭早派暗卫去彻查,只是对方是容霁云,楚昭却是不愿有丝毫引起对方误解——纵然,此时的霁云瞧着也不过是个十余岁的孩子罢了。
“这方府,”霁云眼睛一点点扫过无比熟悉的庭院,上一世,自己在这里度过了二十多年,一草一木早已熟悉无比,“我曾经,呆了很久——”
“你是说,容夫人带你离开容府后,便在此处容身?”楚昭恍然。照此说,方府应是对云儿有恩才是,怎么云儿……
神情中闪过一抹戾色,咬牙道:“方府对你,做了什么?”
“都过去了。”霁云摇头,却是不欲多说,“他们已经受到报应了,倒是那个穆羽——”
霁云神情歉疚,自己做主放走穆羽,一定让楚昭为难了吧?毕竟,穆羽可是西岐的王子,上一世自己就知道,楚昭可是胸有大志。
楚昭却是心疼不已,暗暗寻思,以云儿最是重情的性子,当初但凡方家对她有一点恩德,云儿定然就不至于如此绝情,也不知当初,受了多少委屈!既然方家落到了自己手中,少不得,要把云儿当初受的委屈一一讨回来。
“穆羽的事,云儿不必放在心上,即便云儿不说,我也会放那穆羽走。”楚昭帮霁云系好轻暖的裘衣,温言道,“云儿,这些年来,让你受苦了,从今后,你只要快乐无忧的做容家大小姐,其他事,再莫要操心。”
楚昭此言倒是不虚,即便霁云不开口,楚昭也是不会把穆羽留下的。
据自己所知,穆羽这几年来,在西岐威望大著,声誉直逼当今太子,也是因此,这次大楚、祈梁两国交战,西岐却是忙于内斗,才始终袖手旁观。若是留下穆羽,倒是趁了西岐太子的心意,那西岐国若是没了内忧,怕是会打大楚的主意——
虽然太傅凯旋在即,但常年征战,大楚早已是不堪重负,那西岐最好还是再乱几年才好。
“大哥,你回去歇息吧。”霁云站住脚,瞄了眼楚昭明显的黑眼圈,林克浩告诉自己,从自己失踪后,楚昭便无一日安眠,这段时间,更是昼夜兼程,从朔州到上京,又从上京而至这翼城……
这一刻,霁云才从心中彻底认同了楚昭。
楚昭本想多陪陪霁云,却是耐不住霁云的执拗,只得回房休息。
霁云微微站了片刻,最后瞧了一眼也算富丽堂皇的方府,转身快步往阿逊房间而去,迎面正碰上神情焦灼的安武:
“容公子,卑职正要寻你——”
霁云站住脚,看了眼安武,微微蹙了下眉头:
“这位将军,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安武了然一笑,躬身道:
“小公子忘了?数月前,我们曾在一间客栈中有过一面之缘——”
“你是——”霁云也想了起来,“客栈中和那位爷爷一起的伯伯?”
安武没想到,声名煊赫的容家公子竟是如此知礼,对霁云的好感又多了一层:
“正是在下。”
“我们走吧。”知道安武寻自己定是因为阿逊,霁云点点头,便随安武一块儿往阿逊的房间而去,心里却暗暗思量,阿逊说他生而无父,现在安家人却说,阿逊是他们家的骨血,却不知,安家到底因为什么,认定了阿逊?
只是看这安武的模样,对阿逊的关心倒也不似作假……
一进房间,安武便噗通一声跪倒:
“还请容公子救救我家少爷——”
霁云一愣,忙让安武起来:
“伯伯莫要如此,有什么话起来再说。”
安武连连摇头:“容公子,您快看看我家少爷吧——”
霁云心里一紧,难道自己离开这片刻功夫,阿逊又……忙快步来到床前,果然见阿逊神情痛苦,似是在极力的挣扎,便是额头上也有冷汗大颗的滚落。
霁云顿时慌了神,赶紧上前握住阿逊的脉门,哪知方才还无声无息的阿逊手忽然一翻,一下把霁云带到了怀里。
重伤之后的阿逊其实并无多大力气,可阿逊身上伤口太多,霁云唯恐会碰痛了阿逊,只得任凭阿逊把自己搂到了怀中。
阿逊脸上的痛苦神情随即消失,便是呼吸也慢慢恢复了平稳。
后面的安武看的目瞪口呆——少主这叫什么病啊,怎么一抱住这容家小公子,就百痛皆消啊。
却又随即忧心忡忡:
大楚上流社会确也有人好男风,可老爷子的性情自己清楚,最是厌恶这等行径。这要是让老爷子知道了,怕是就麻烦了!自己好歹要帮忙掩饰才好。
还有就是,你说少爷的眼光是不是也太高了些,你便是喜欢男子,去妓馆寻一两个便是,那容家的少爷,可是万万碰不得的啊!不然,即便老爷子下不去手,那容文翰怕也会要了少爷的小命!
从未失眠的安武这一夜却是愁得一夜都没睡着……
“阿逊——”霁云痴痴的瞧着那紧闭的双眸,手一点点抚上阿逊深深浅浅的疤痕,当初,该是怎样的血肉模糊,才让阿逊一张俊脸成了这般斑驳的模样?
又该受了多重的伤,才会躺了这么久还无法醒来?
“傻子,自己中了毒,还要帮我吸毒,你怎么就,那么傻?这段日子我一直在想,要是阿逊你……,那我,该怎么办?”
“阿逊,你快点好起来好不好?你不知道,那天看到一直在帐幔后的那人竟然是你,我真是要吓死了,却又开心的很……火烧起来时,我竟然一点也不怕,总觉着有你在,阳间也好,地狱也罢,我都是,不用怕的,唯一不放心的,就是爹爹……”
“对了阿逊,你知道吗,我找到我爹了,我爹他,和我梦里的爹一模一样呢……”
霁云说着,早已是泪眼朦胧,浑然不知床上的阿逊也慢慢勾起了嘴角。
太累了,霁云的声音越来越低,竟是慢慢睡了过去。
月光透过窗棂,铺满了一床,皎洁的月辉下,霁云头抵着阿逊的胸,阿逊握着霁云的手,双双坠入梦乡之中。
一直到天光大亮时,被楚昭一声惊呼给吓得睁开双眼……
“云儿,”楚昭握着霁云的手,声音中满是不舍。
朔州救灾之事虽是已经告一段落,却还有很多事宜需要筹划,暂时无法赶回上京。本想带着霁云一起,无奈何,谢弥逊伤情仍是不容乐观,知道如此情形,霁云定然不愿意舍下阿逊跟自己走,再加上安家人又苦苦相求,楚昭只得同意让霁云跟着回上京。
只是楚昭却提出了一个要求,要霁云必须回容府或者到自己的昭王府去——
便是如何想要笼络安家,楚昭可也绝不愿拿霁云的清誉冒险,今天早上的事再看见一次,楚昭可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忍不住对阿逊动手!
霁云也红着脸答应了——也怪不得楚大哥这般紧张,今天一早醒来才发现,自己竟是趴在阿逊的怀里睡了一宿。只是没想到的却是,楚昭为此自责不已,直说是自己的错——霁云在外漂泊多年,哪里懂得什么男女大防?霁云才好险逃过了这一关。
如今听楚昭不断嘱咐,忙乖乖的答应,自己到时只扮作李奇的药童便是。
“至于你的身份,”这一点让楚昭也很是为难,丢了数年的大小姐回府,本是一件大喜之事,可偏偏太傅身在前线,自己又要回朔州,竟是无人能去证明霁云的身份,不由皱眉,“不然云儿,你还是到我府中住吧。老总管已是回了上京,你若去了,他定然会把你伺候的舒舒服服……”
哪知一语未必,霁云却是一个劲的摇头,毕竟这个身体或许还应是懵懂不通的,奈何霁云心理年龄早已是成年人了,若是自己住到那昭王府,等爹爹回来时再大张旗鼓接了自己回去,那岂不是生生逼着自己只有嫁给楚昭这一条路了吗?
安家住不得,那昭王府可也同样住不得!
思来想去,还是回容府才好。至于自己身份,已经流浪在外这么多年,也不急于一时不是?
“不然,就说我是李昉哥哥的结义兄弟好了。”霁云笑道。
李家也在容府,更何况爹爹早就说过,李家虽自愿入容府为奴,容家却是以客卿待之,又有知道自己身份的李昉跟着,怎么会受什么罪?
“也只好如此了。”楚昭思来想去,只得点头,又嘱咐道,“据我所知,容家老太太不良于行已久,脑子也一时糊涂一时清楚,容家内务其实是由一位原在宫中做过女官的表小姐掌管,那位表小姐我倒也见过,虽是不苟言笑了些,人却是还好,云儿若真有为难之事,便向她坦陈身份,量她纵然不全信,也必会全力维护于你,等太傅回去定夺……”
“我知道了。”霁云点头,“大哥只管去吧,我无事的。”
这般唠叨的楚昭实在和上一世那个瞧见自己就横眉怒目的楚昭相差太远,以致霁云竟是有些不适。却也明白,上一世,楚昭瞧着自己伤害爹爹,才会那般;而这一世,却是全心全意的维护自己——
比如说昨晚自己言说,这辈子怕是都不能回上京。
楚昭很是吃惊,待听说是因为娘死前遗下的血书,当即转身便走,今天一早便给了自己一张供词,那供词上的字竟是和娘当年的血书一模一样!
还是十二偷偷告诉自己,说是昨晚楚昭回去就提审了方家人,又按照方家人的供述,找到了当初他们雇来模仿孔玉茹字迹伪造血书之人,竟是一下折腾到天色将亮时——
当然,那以后楚昭更没心睡了,本是喜滋滋的跑来跟霁云说这件事,却叫了半晌无人应,最后却在谢弥逊的床上找到了人……
“公子,上车吧。”李昉上前道。身后除楚昭又给配备的数名暗卫外,容家铁卫也已整装待发。
楚昭一直目送着霁云一行人远去,才掉转马头,朝着朔州方向而去。
霁云一行却是迤逦往上京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