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道琼斯转过身面对着丧失信心的人群宣布:“请大家不要担心,我刚刚已经与维特交换过意见。我想他愿意继续为我们寻找巴特的下落。”那些人仿佛被他的话从失意的魔掌中解救出来,各个露出了重新拾回希望的神态。
现在,全场人都在等着维特作出回应。
“先生,你不是已经知道……”
道琼斯转头瞪了维特一眼。维特虽然在这一刹那读懂了他的眼神,却始终不明白为什么道琼斯要硬拉着他一起继续维系这个谎言。
“我的意思是说……是的,我将继续寻找巴特。”维特对着全场的人许下承诺。
人群相继散去,行会大厅中只剩下一头雾水的维特和表情凝重的道琼斯。道琼斯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交到维特手中。信封上只有简单的几个字:“致巴特。”而封印信件的红蜡已经被利器割开,看来道琼斯已经查阅过信中的内容了:
带着它到日落森林来找我!——莫里斯
写信的人没有作过多的描述,维特也从来没有听巴特谈起过莫里斯这个人。而信中所提及的“它”,恐怕就是乔安娜在巴特身上寻找的那本不翼而飞的书。
这么多人都在盯着那本书不放,那样东西肯定大有来头!
书?什么书?我不知道那是一本什么样的书,我也不知道这个叫莫里斯的人是谁。
但是我却知道信中提及的日落森林!
哦,是的。我们已经沉默了好一阵子,也许该是时候出来跑跑龙套了。
日落森林有很多版本的名字。精灵们称之为“法默希利斯”,意思是“祈祷黎明的树林”;智人语中的日落森林可以解释为“被光明之神阿洛遗弃的森林”,他们相传森林中的树根曾绊倒了从神界外出游玩的阿洛,因此他十分生气,将手下的光明使者永远从这片森林中遣走了;牛头人叫它“睡意森林”,因为林中的瘴气使人昏昏欲睡;缺乏情调和文学底蕴的矮人倒是给它起了一个十分好记的名字——“坏森林”。
根据日落森林的这些别名也好、绰号也好,我们可能会认为这是一大片黑暗的、寂静的森林。而事实却出乎你的意料。
那里并不是没有光亮。日落森林中从早到晚的光景一成不变,如同笼罩在夕阳的余晖下一般,所有的花草树木都被染成统一的赤红色。外界的光源会被森林无情地吞噬,就连火把上的火焰也会被那里的瘴气弄得提不起精神。正如牛头人所描述的那样,瘴气除了协助森林扼杀一切自己会发光的事物之外,还会使你备感疲乏。只要稍微放松一下警惕,便会瞬间睡去。不过好在日落森林中并没有致命的生物,因此你不必担心会在梦中惨遭杀害。
一直以来,日落森林从未停止过玩弄试图穿越它的旅客。往往一两天的行程到头来却花上整整一个星期!所有成功走出那里的人在有生之年都不想再踏入那片森林。他们的精神和毅力不仅会被日落森林摧残的体无完肤,更要命的是许多人在之后很长一段日子里都变成了色盲——他们无论看什么东西都是火红的一团!
我可不相信那里会住着什么人。这里写信人莫里斯要么就是疯了,要么就是患有深度的失眠症!当然,也不排除他两者兼有。
我们的维特的命运自打遇到那位阴险的赏金猎人起,仿佛踏上了一条穷凶极恶的旅途。他刚刚才从布鲁克林人的手中幸免,现在看来就要被人拿着鞭子逼去日落森林。
“道琼斯先生,请问这个名叫莫里斯的人是谁?”维特问。
“很抱歉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道琼斯并非在维特面前卖弄,而是他现在还无法完全相信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巴特已经不在了,我会处理此事的善后。希望你可以转告莫里斯实情。当然,也包括那本遗失的书。”
啊哈!他的话被我捕捉到了!我相信你和维特对字眼的敏感度还远远不够。
这个道琼斯肯定知道这一切的内幕,因为他提到了那本维特未曾提及的书!
我现在开始怀疑巴特在这个商人行会中所扮演的角色到底是什么。这个表面上的商人行会背后一定隐藏着什么天大的秘密!道琼斯是在有意试探维特,才叫他去完成巴特最终没有完成的交接任务。
我现在的脑子里也被那本书搅和的全是问号了……
“我很抱歉,维特。”道琼斯在他转身离去的一刻又说着抱歉的话,这使维特更加迷惑了。
道琼斯根本用不着对他抱歉。
是维特聪明过头了,才把这一切搞砸的。现在,维特只用跑一趟日落森林并告诉那个莫里斯,巴特已经死了、书也不见了。他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而实际上,维特此时心中还在感谢着道琼斯。通过今天的事,许多人都认识了维特。道琼斯不但没有戳穿他的谎言,还答应维特为他处理巴特死亡的真相。更重要的是,道琼斯间接提升了维特在整个商人行会中的知名度!
“我明天一早便出发,先生!”维特对着远去的道琼斯高喊道。他多想能和这位商人行会的会长再多聊上两句,加深彼此之间的认识和信任。
维特早把他这一次将要面对的困境抛到九霄云外。因为他浑然不知日落森林的险恶,向来将任何事都复杂化的维特此时却显得如此轻率。
四.
正如维特承诺的那样,次日一早他便背上布袋子出发了。
根据维特手中的一张人工绘制在羊皮纸上的地图来看,日落森林距离布鲁塔有一段路程。对于维特这样的行脚商人来说,恐怕至少要三天才能抵达那里。因此他特意往行李中多塞了两双用以替换的靴子。
维特并不后悔没有将口袋中仅剩的几枚银币用来雇上一辆马车,因为此次的任务似乎不会为他带来任何金钱上的收益。
比起金钱来,维特更看重自己的声誉和在商人行会中的地位。他就是抱着这种心态才踏上此次的旅程的。也许在这次的任务完成之后,维特可以得到道琼斯更大的信任,也许……他就可以从此摆脱行脚商人的名头,承接行会中高级的任务了。维特知道那意味着什么——金币、马车,和他曾经梦想过的一切!
与大多数有一定资本的商人不同,维特不怕做这种到头来可能徒劳无功的事——因为他一无所有。这个穷小子在第一天拿到行会的入会通知时就发誓要做世界上最富有的商人,而时光飞逝,三年的光阴一眨眼的功夫就过去了。维特非但没有如其所愿成为一名伟大的商人,他的生活反而有时会捉襟见肘。
维特不想回家,更没有脸面去面对他的父母。
他整整走了一个上午。直到午后时分,维特才坐到路旁的草丛里拿出自带的面包和水开始用餐。
一辆马车从他的身边缓慢经过,看上去是要返回布鲁塔交差。坐在马车上的商人正在大口嚼着美味的鸡腿三明治。看到维特便假惺惺地打了个招呼。遵循商人之间的礼节,维特与那人寒暄了几句,都是一些商人之间的客套话。他每次最讨厌的就是在听完那些商人鼓吹一番他们所承接的任务有多么艰巨(艰巨就意味着报酬很高)之后,还要总是昧着良心祝他们旅途平安。
维特深知拥有马车的商人是绝对不会对一名行脚商人身负的任务感兴趣的。因为那些任务不仅对于那些商人来说丝毫没有诱惑力,而且也是大多数商人不愿再回顾的往事。可是今天,维特终于有机会怀着炫耀的心情将他的任务告知那个坐在马上的商人。
那名商人的反应使维特感到满意——在听到是道琼斯亲自向维特委派了这项任务时,他的双眼瞪得圆圆的,张着嘴半天嚼不出几个字来。
“相信我,维特。”那个商人虽然十分嫉妒维特,但却找到了一个心灵的突破口。他挥起手中的皮鞭,在马匹耳边的空气中制造了一次反攻的“枪声”。“你真的应该雇辆马车。”他说。
马车撇开维特继续朝着布鲁塔的方向驶去了。
“现在你应该知道为什么我喜欢乔安娜的那匹马了吧?”维特身后的布袋子又开始说话了。
“省省吧!你这个布袋子。我哪会有钱去雇上那么一辆昂贵的马车。”维特的虚荣心最终还是被残酷的现实击碎了。
“我并不期望你能真的去雇一辆马车,维特。因为那对我来说并没有多少好处。”
看得出来,这个会说话的布袋子并不是个笨蛋,它只是有一点自私。
“我想你倒是可以为我找上一名裁缝,补一补我屁股上的那个洞。”
这个布袋子只会说话,却无法扭捏它那满是污渍的身躯。在它底部确实因当初维特逃避那些强盗时被树林里的树枝刮开的一道不小的口子。
“你不是被施加了魔法吗?”维特挠了挠头,他也觉得这个口子看起来有些不雅。“我想这个洞对你来说应该不是问题。”其实维特除了知道这个布袋子会说话之外,还真的没见它使用过魔法。
“唉!你也说了,我只是被施加了魔法。”那个布袋子依然一动不动地说着腹语:“我根本就不会使用魔法!”
维特当即相信了它所说的。当真这个布袋子会用魔法,他也不会混成现在这般田地了。
维特受够了那些傍晚便出来抢劫的强盗。在日落后,他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隐秘的山洞。便决定今晚早早休息,次日天不亮再继续赶路。
在夜深宁静时,维特仿佛听到有头巨兽在路的远方不停地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