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回家
次日拂晓时分，周智象醒来，日子正好到了十五，周今日可以去探望胡娘，回到七层自己住的小屋内，做着每天都一样的事情，开窗通风，洗脸刷牙，出门之前挑带些城中百姓清早送来的新鲜蔬果，与高人告别，走向白水巷。
周智象还记得小时候高人领他回万卷书那天，大清早的，他被胡娘幼子林捷，他最好的玩伴吵醒，他生着气出了屋门，入了大堂才发现今天的不一样，胡娘坐在椅子上不停地用手绢抹着眼泪，而在大堂正中间有一个背对着周智象的中年男子，身形高大。林捷不同于平日，安静的走到周智象身后，扯着他的衣袖。
林捷与周智象同岁，只比周智象大个几天，但他俩的性子却不相同，一个爱吵闹，一个爱安静，不怎么吵闹的周智象反而感觉不像个小孩子。然而周智象哪儿哪儿都好，只有一点不好，被胡娘笑称着说学了大人的习气，就是爱睡懒觉，而且起床气特别大，这起床气也只有胡娘能招架得了，胡娘软软糯糯的喊一声“璃儿”就好了。
周智象离开林家的时候毕竟只有三岁，走的那天很是不舍，璃娘不舍，却又不能拦着周智象不走，就躲在丈夫的身后偷偷抹眼泪，不忍看着周智象离开。周智象大哭，吵闹，不愿意跟着高人走。高人一句话也不说，就是拽起周智象后颈上的衣领，拎着周智象走出了林家的大门。被拎起来的那一刻，周智象就停止了哭声，只有眼泪在不断地滑落着。
也是在那一天，周智象就像是突然长大了一般，不吵不闹，更加少言寡语。开始的那几年，周智象就像心里憋着一股子怨气，高人说的每件事他都不做，或有声或无声的反抗着，然后被逼迫着做，常常眼里含着泪，读书的时候眼泪常常落下来印在书上。对于他的这些行为，高人从来不理会，扔过去几本书挡住周智象小小的身子也挡住自己的眼。
日子一天天的过，周智象不愿意做的事情高人总有办法让他做。少儿心性，单纯的孩子，哪里有那么多的耐心去读一本本晦涩的书，又哪里能够日日坚持早起，坚持高人立下的那些严苛的规矩。可是周智象都做到了，从一开始的不情愿，被逼迫着做到后来成为习惯到现在变成他自己的生活，十年时间，改变塑造了一切。尽管他只有十五岁。
“娘，我回来了。”周智象将带来的果蔬放在一边。
“让娘好好看看，又长高了。”胡娘摸着周智象的头发，脸上的每寸每毫都带着笑意。
“儿子不孝，不能常常回来看您。”
“不能这样说，你跟着高人学习，娘高兴还来不及。就是这三四个月才能回来一次。”
“咳咳”林父在旁边提醒胡娘，“孩子都有自己的路要走，男孩子更要立大志办大事。”林父声音铿锵有力，他更愿意看到孩子有出息。
“走吧，进屋好好跟你娘坐会，她可是日夜盼着你回来。”
“别瞧你爹什么也不说，他也想你咧，摸着小山（林捷）的头就也想着你，想着你长没长个。”胡娘突然服下身子，在周智象的耳边说“其实你爹还害怕你再跟杏子巷里的卢家那个孩子，你还记得么，就是小时候你跟小山好一起欺负的那个小孩子？”
“我记得。”
“你爹呀，还害怕你跟他似的，一直不怎么长个。小时候你们仨玩，就小山高壮。卢家的小子这几年不怎么长，还好还好。知道你爹为什么每回回来都给你量身高了吧。我就说，咱家的孩子不能长不高，你爹还担心。”
跟在身后的林父听见妻子在孩子面前揶揄自己，壮硕的汉子也因为自己那一点点小心思而红了脸，轻咳了一声，用眼神警告妻子不许破坏自己的严父形象。
“娘，你可别说了，爹一会儿可能真的要咳嗽了。”胡娘和林父都愣了一下，他们还从来没听过他们的璃儿说出这样的俏皮话，不过瞬间就适应了，甚至更开心了一些。璃儿活泼快乐，做父母的就开心。
聊天的时候才知道，大姐前几天带着孩子回来娘家，二姐也从华衣坊得空回家，至于林捷，他早就算好了今天周智象回来，去西城边的漓江里钓鱼去了。周智象爱吃鱼，谁都知道的。尽管胡娘早已备好了鱼，可林捷不依，就是要自己去钓一条。
正说着话，林捷就回来了，脚上趿拉着湿漉漉的草鞋，右手的草绳上挂着一条鲢子鱼。看见周智象就乐了。
“我威武雄壮有勇有谋天下无敌的林捷回来了，弟弟你快来接鱼啊。”周智象不理会林捷的戏言，倒是快步走上前去接下了鲢子鱼。
“别闹了，小山你快去洗一洗，一会儿你大姐和二姐都回来了，你大姐家的小孩子还太小，闻不得你身上的鱼腥味。”胡娘冲着林捷挥了挥手，撵着他去里屋洗漱。
大姐比周智象大八岁，在周智象模糊的记忆里更像是个小妈妈，而如今大姐的孩子都已经三岁了。时光荏苒，任周智象再怎么怀念从前，终究都如璃江的水，一去不复返了。
二姐只比周智象大三岁，年龄相仿的三个人互相是最好的玩伴，而二姐也已经是三年未曾见过了。三年前，二姐被城西的华衣坊相中，招去做了绣娘，三年里只习刺绣，未曾归家。上个月才得假归来。
“大姐。”正想着，大姐就从门外进来了，大姐穿着一身素色的衣裳，上面有着浅绿色的花纹，随着大姐的步伐时隐时现，美丽端庄，好看极了。
“长高了呢，是个男子汉了。”大姐笑意盈盈的，像胡娘一般抚摸着他的头发。
“小外甥长得真好看！”周智象注意到丫鬟怀里抱着的小娃娃，粉嫩粉嫩的小脸，似乎轻轻一捏就能捏出水来，可爱得紧。
“怎么不见二姐？”
“你二姐啊，在路上被那衣料铺子截住了去路，忙着给人修破洞呢。”大姐笑道，对于二妹这三年来的改变她很是开心，看着从小被灌坏的小妹终于长大了，她感到甚是欣慰。
临到吃饭时，二姐才姗姗来迟。三年未见，二姐改褪去了以前的疯丫头的形象，看起来像个大姑娘了。赶路赶得急，额头上挂着汗珠，两颊微红，呼吸急促，一身水红色的衣裳衬着二姐红扑扑的小脸可爱极了。周智象看呆了，他一瞬间竟认不得眼前的女子就是小时候那个掐他捏他整他的小姐姐。他只觉得姑娘好美好漂亮。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周智象脑子闪过这几句话，突然明白了什么意思。周智象愣了一愣，然后向大姐二姐问好。
大姐依旧是像个小妈妈一样，轻轻得摸着周智象的头发，看看这个许久未见的小弟充满了宠溺。
周智象许久不回来一次，与大姐二姐也是几年不曾见过了，一顿饭过后，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孩子，又回到了以前的模样，只不过大家都长大了。其乐融融的一顿饭后，大家留在桌边说这话，大姐则先回了屋子，哄着孩子睡下。
“璃儿，这次回来，还是住一天吗？”
“娘，这次孩儿能多住几天，师傅给了几天假，让我三天后再回去呢。”
“这就好，这就好。正好这几天你的姐姐们都在家，你们这么久都没见了，好好地玩一玩也好。”胡娘说完起身要走，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得，“你二姐给你做了一身新衣裳，你跟小山一人一身，你俩一会儿过来，试试合不合身。你们姐弟几个聊聊天吧，我去休息一会儿。”
“谢谢二姐。”周智象冲着说了一声。
“不谢不谢，哪里有那么多可谢的？”二姐抿着嘴笑了。一度尴尬，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璃儿，咱俩下午去河里抓鱼吧，二姐你去不去？”林捷衣服兴致勃勃的样子。
“我才不去，我多大岁数了，我还跟着你们去河里抓鱼？你们两个去吧，可别穿着我新给你们做的衣裳，唉，可惜了那些好衣裳。”二姐佯装叹气，实在挑趣，熟悉的二姐回来了。
“不去就不去，我跟璃儿去，不带着你，是不是璃儿？”林捷瞥了一眼周智象。
“去，咱俩去，抓了鱼二姐你可别想吃一口，哈哈。”周智象心领神会，故意激着二姐。
“说不去就不去，两个小孩子你们自己去吧，姐姐我才没那么幼稚。”说罢，二姐起身回了自己的房间，留下周智象和林捷。
毕竟都是孩子心性，两个人二话不说，一个背着鱼篓，一个领着钓竿，林捷又从池塘边湿润的泥土里挖了一些蚯蚓，用一片大树叶包着，蹦蹦跳跳边打边闹着去了小河边，钓鱼，玩水，嬉戏，玩的不亦乐乎。直到天快黑了，才想起来要回家。鱼篓里的几条小鱼也在玩闹中被打翻又入了水，小鱼回家了，他俩也该回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