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眉的信和老太太的信胡维祯是同一天收到的。
他刚从校场下来,满身满脸的汗,就见一直跟着他的长随怀安匆匆的走过来,脸上带着喜色。
胡维祯从军多年,又颇受长官的看重,近年又屡立奇功,所以积威日重,练就了一张扑克脸。
怀安走到胡维祯面前,收敛了笑容。恭恭敬敬的行了礼,奉上两封信,道:“四爷,这是两封家书。”
胡维祯看了看怀安的神色,便知这两封信定然不是大太太写来的。大太太的信多是要钱,怀安每次拿信来都像拿着个炮仗,随时都想扔了。
胡维祯接过信,一个信封上是浑厚的颜体,他一看便知是老太太的字,胡维祯从小是老太太带大的,也是老太太给开的蒙,自小对老太太又敬又爱,自然是十分熟悉的。才要打开看,就看到另一个信封上一列别致的小字,这种字体从未见过,圆滚滚的还挺招人喜欢,维祯就忍不住拿起了信,抽出信笺看到落款是:叶眉。
心道这个叶家六姑娘还真不懂规矩,自己的闺名就这么大剌剌的写了出来,也不怕被人看了去。
一边想一边就挨着椅子坐下了。红笺小字,读起来还挺流畅的,只是内容看了让人不爽。叶眉的信里内容就简简单单两条:一是十月初一收到夫君50两银子做人情费用,谢夫君体恤,二是由于时间仓促,从嫁妆中取了一个寿桃吊坠做老太太寿礼望夫君悉知。下面是一副寿桃的草图,画得还挺逼真,看上去像是琥珀。
维祯顿时失了早上的好心情,他的银子,在九月十五就该到了,可母亲却在十月初一才给叶眉,叶眉的信,像是一个耳光,甩了在他脸上。
他很愿意相信,母亲是真的周转困难,所以挪用了那50两银子,又想尽一切办法在老太太生日前把银子补了回来。因为这样相信,能让他心里好受一些。不去想从小母亲对他的疏远,不去想家里的婆子的那些闲言闲语。
维祯在位置上静静的坐了一会儿,怀安看他原本松快的表情又恢复了刷糨糊状,便大气也不敢出,只默默低头看脚尖。心里暗猜,那字迹是第一次见,想来是四奶奶了,四奶奶惹四爷生气了,四奶奶也不是个会疼人的,四爷真可怜。
维祯自嘲的笑了笑,拿起了老太太的信。老太太的信很短,只说家里一切都好,祯儿要当心冷暖。又在信上说叶眉孝顺,多有陪伴,让他心安。后面一页附了一首诗。说是叶眉写的,老太太看了觉得有趣,就寄来让他看看。
维祯取出来一看,那圆滚滚字迹很明显是叶眉的。那是一首写梅花的诗: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胡维帧觉得,这诗是在写他,寒冬孤独的为家族奋斗,到了春天百花齐放时,也许就没他什么事了。可他却不确定自己,在春天来了的时候,能不能大度一笑。
维祯拿了信笺,对怀安说:“去把这诗裱起来。”
怀安才刚伸手要接,维祯又抽了回来。吩咐怀安准备纸笔,自己又誊写了一遍。再看了两遍,方让怀安去裱了。怀安看维祯仿佛心情不是很差,就有点猜不透维祯的意思。接了维祯写的那幅字,出去了。
维祯看了看手上的圆润小字,心想下次回家,得问问她临的是谁的贴。然后把信和诗收了,心里暗想,他住的是军营,进出男人太多,闺中小字,还是不能让人看了去的。
怀安裱完诗回来,见胡维祯已经不在了,便知他定又是去了校场。这几日营中的纪律越发严明,每个人身上仿佛都蓬勃着一股斗志。怀安猜是不是又和蒙古人有一场大战。前阵子,四爷夜探蒙古军营,凑巧杀了一个蒙古首领,还引起蒙古一个部族乱了一阵子,难道四爷想趁乱追击?
想到这儿怀安又觉得四爷苦,别的侯门嫡子,就算去军中也不过是混混人脉,得个资历罢了。哪像四爷,真刀真枪的要去挣了军功来养活定远府那么些人的。
胡维祯又去海将军营帐摆了一回沙盘,海将军曾是胡维祯祖父的长随,对胡维祯颇有照顾。等胡维祯说完他的突袭策略,海将军摇了摇头道:“计是好计,就是太冒险了。不能让你去做先锋。”
胡维祯立定:“末将愿为先锋!”
海将军摆手要劝,见胡维祯站在那儿一脸的死倔,不由气恼:“你就差这么点军功?你就那么着急要升官?你就差那么点赏银。”
胡维祯抬头直视海将军,道:“是!”
海将军气结,暴怒道:“滚滚滚!死不回来了,别让你家人找我来哭。”
胡维祯松了神色,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