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走出青李园,皇北依本来走在最前,浅月箫突然拉了她衣袖一下,她停身,浅月箫微微低头跟她说了两句话,皇北依眼睛一眨,有些诧异,然后笑了起来,点头:“好。”
因为他们俩这一说话,已经落后了一段,而青李园跟石家客栈的距离,其实一点都不近。
所以沈非墨回过身来招呼两人,道:“还不快点?”
皇北依笑着对他摆摆手,说:“我跟月箫商量了一下,青李园跟客栈的距离不是很近,我们两个一个不会武功,一个看不见,反倒会拖累你们的速度,所以你们先走好了,我跟他慢慢在后面走。”
沈非墨一怔,道:“你也知道你们两个一个不会武功一个看不见,那么如果遇见什么人,你打算怎么办?”
“呃……”皇北依眨眨眼,答得干脆,“看着办。”
沈非墨翻了个白眼:“随你。”
转身便走。
其余人犹豫了一下,除了未染留在原地,包括皇依菲在内的三个人都离开了。
浅月箫叹了口气,轻声道:“未染,你也跟他们走。”
“宫主……”未染蹙眉,略微犹豫便道,“是。”一抱拳随即离开。
皇北依见众人走了,翻了个白眼,道:“好难支使他们。”
浅月箫咳了一声,微笑:“走吧。”
皇北依“啊”了一声,道:“好。”
拉住浅月箫,一个点足跃上了旁边的高墙,足不沾地,衣角当风不摇,瞬间消失在欺霜赛雪的月色下。
在沈非墨等人回到客栈之前,客栈院墙上方一道白影烟一般飘过,落进了院中。
落地之后仔细一看,那却是两个人。一男一女。
少女落地之后打了个哈欠,道:“果然这样比较快。”少年微笑不语。
“那,”少女眨眨眼,“我先回去睡觉了。”少年“嗯”了一声,道:“我送你回去。”少女“呃”了一声,笑:“不用的吧?我又不是困得走不了路。”少年也眨眨眼:“我觉得你马上就是了。”
少女眨眨眼没说话,也没动。
少年叹了口气:“好,你自己回去。当心脚下。”少女“嗯嗯”连声,摆了摆手:“我又不是多小的孩子,绊倒这种事情还是不会发生在我身上的。”
一个晃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少年看不见,只是叹了口气,也向客栈内堂走去。
等到沈非墨等人回来的时候,那两人已经都睡下了。
可惜后来的人都还不知道,还在商讨,是不是要回去接应一下。
最后还是沈非墨突然反应过来,一挥手,道:“都睡觉去,那两人……就算我们都丢光了他们也丢不了。”
惹来未染怒目而视。
而且,这句话好死不死让刚下楼来的未央听到了,未央当场惊叫:“你们说宫主跟苏月倾在一起?!”
众人:“……”还真是不死心的孩子。
这句话一出,连未染都扶额,艰难地解释:“未央……北悠然她真的不是月倾。”话音未落未央已经怒视他,怒声道:“哥!你已经让她骗了一次,难道这次还相信她?”未染放下手,道:“未央,你冷静。你究竟从哪里断定北悠然是月倾,你说出来也好。不要总是这样……无理取闹!”未央眯起眼睛看他,冷笑:“我无理取闹?分明是你跟宫主都被她骗了还不自知。”
“这么说来,未央姑娘还真是‘众人皆醉你独醒’?好了不起啊。”一人突然说道。
未央扬眉转头:“你说什么?!”
众人一起转头,只见沈非墨不知何时坐在了椅子上,自己倒了一杯茶,端着茶杯笑着看过来。
少年一身黑衣,眉目俊朗,嘴角似笑非笑,未央一时间居然愣了一下。
不是因为沈非墨长得好看才愣住,而是因为,她在沈非墨眼里看到了……寒意,以及讥诮。
她居然感觉全身发冷。
但是,沈非墨实际上应该比她小上一岁的。
于是未央强撑门面,一拍桌子:“那你倒是……”
话未说完就顿住。
因为沈非墨拦住了她的手。
这下子未央看沈非墨的眼光近乎惊骇。不只未央,其他人也是。
沈非墨却只是笑了一笑,放下手,道:“现在是深夜。我们进进出出本来就是打扰别人休息,你还拍桌子做什么?还有,不要大声喧哗。”
未央收回手,脸色阴晴不定。
未染的脸色也有些凝重。
他是知道未央手上功夫有几斤几两的。未央和他都是自幼习武,未央身手虽然算不上多么的高明绝世,但是他敢说,最起码比起现在江湖上风头很盛的皇北月也是不相伯仲,甚至还要略胜一筹。
但是他刚刚拦住未央的手法,居然没有人看得清。
未央也躲不开。
未央躲不开或许是因为她心情激动之下没有在意。但是,他却看不清,或者说根本没有看到沈非墨的出手!
未染看着沈非墨的眼色幽深起来——这个少年,或许深不可测。
沈非墨却打了个哈欠,道:“怎么不说了?我只是要你不拍桌子不大声喧哗,没有说要你闭嘴啊。”
未央闻言“哼”了一声,道:“我只是突然在想。这位少侠跟苏月倾又是什么关系?为何处处维护于她?”
她这一问问出来,除了皇依菲,在座的人都是看着沈非墨,等他回答。
他们倒不是认定了北悠然是苏月倾而等他回答,而是实在好奇他跟皇北依的关系。
沈非墨听了这话,一笑,眨了眨眼,张口道:“无可奉告。”
“那么,”未央冷笑,“你又有什么证据证明北悠然不是苏月倾?”
沈非墨道:“我没有证据。我只是知道她不是。就好像你也没有证据,只是觉得她是一样。可是未央姑娘,”他扬眉一笑,“这个‘知道’和‘觉得’,可是差了很多。”
未央听他说完,瞪了眼,居然不知怎么回答。
沈非墨优哉游哉喝了口茶,好整以暇等她对答,唇角微笑高深莫测。
但是他心里其实在想:我跟那丫头吵架吵不过,难道还吵不过你?
估计要是未央知道了,会二话不说,也不管打不打得过,给他一巴掌再作研究。
未央哑然半晌,才停停顿顿地道:“那,那你怎么知道她不是?”
沈非墨眨眼笑道:“那你怎么觉得她是?”
未央道:“我……我……我见过苏月倾,所以我觉得她是,可是你没有见过苏月倾,你怎么确定她不是?说不定她连你也骗了。”
沈非墨又是眨眼,这次可真有点不知道怎么回答。
俗话说的好,车到山前必有路,话到尽时有人接。
一人道:“北悠然当然不可能是苏月倾。因为她不是什么北悠然,她叫皇北依,是皇北月的妹妹,皇家的长女。”
——!
声音不大,但众人都是一惊。
沈非墨眼睛一眯,向发声的方向看去。
一人站在二楼走廊上,倚着栏杆,向下看。
沈非墨吸了口气又吐出来,缓缓道:“叶疏然。”
叶疏然走下楼,走到谈夜离面前,缓缓单膝下跪,垂首道:“公子。”
谈夜离看着他,很久没有说话。
最终他叹了口气,转头看向别处,口中却道:“起来吧。”
“是。”叶疏然沉声应答,站起身来。
沈非墨突然“哈”得一笑,对着未央道:“喏,我本来不打算说的,但是这位叶公子说出来了。这下,你可怎么认定小依是苏月倾?”
未央此时眼神恍惚,看着叶疏然,摇了摇头:“怎么可能……她明明……明明就是。”
沈非墨没耐心待她说完,长出了口气,道:“我回房眯一会儿,你们自便。”
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向前走,忽然回身,对着谈夜离,用恍然大悟的口气道:“哎呀,我这才想起来,谈公子,如果我没记错,小依这次出来可是为了上你们家跟你结亲。”他幸灾乐祸地一笑,“你好好考虑下吧。”
“……”谈夜离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而此时睡得正沉的皇北依,决计没有想到她的身份已经被叶疏然翻了个彻彻底底。
第二日早,谈夜离去敲沈非墨的房门。
他昨夜思虑再三,得出的结论是——他不娶皇北依。
皇北依救了他一命,这样做可能不厚道,但是,他真的不打算娶她。
这一决定本来是要跟皇家人亲自交代才好,但是他起床时去找过皇北月,皇北月却已经离开,客栈老板说,天刚亮皇北月就走了。而皇北依……他不好直接去找她。
于是他只能来找沈非墨。
叹了口气,他停留在空中很长时间的手终于曲起食指,敲了下去。
然而手指刚一跟门板接触,门就打开了。
谈夜离一惊,下意识后退两步,抬头看去。
就见沈非墨疏懒地倚在门边,看着他,唇角微钩:“我还以为谁在门口呆这么久不走,原来是你。”他笑了笑,“有事?”
谈夜离面沉如水,点了点头。沈非墨仍旧是笑,却没有请他进屋里坐下的意思。
他也的确不用请谈夜离进屋,因为他知道谈夜离要说的事情是什么,而且这件事情,显然不需要长谈。
他淡淡地说:“小依不会嫁给你,你也不用忐忑不安。”
谈夜离一怔,再度后退一步,待到明了了沈非墨话里的意思,他有些愧疚地垂首,道:“抱歉,我……”
沈非墨笑了一笑:“跟我说抱歉做什么?而且你也不需要抱歉,小依本来也就没打算嫁你。”她也无法嫁你。
谈夜离又是一怔,但是心里的愧疚倒是放下了,无言的一拱手,转身离开了沈非墨的门口。
沈非墨却没有关房门。
他抬头长吸口气,又呼出一口气,想起了那个人说的话,不由头痛。
在沈非墨和父亲去皇家的前一天,他遇见了一个人。
那男子一身白衣杳然如仙,他总是这样的打扮。总是一丝烟火气都没有。
沈非墨甚至怀疑,就算站在闹市街道上,街道都会好似是天上的街市。
只是那人当时站在山上,不在街道上。
他背对着沈非墨,山间长风托起他极长的衣袖,更显得他不似人间。
只是他当时叹了口气,略侧了半个头,缓声说:“皇北依会死。”
沈非墨一怔,什么话还没来得及说,那人已经将略偏的头转回去,道:“你走吧。……或许你可以送她一程。”
……
沈非墨现在想起来就觉得后悔,为什么那个时候他没有上去给那老不死一拳?
没错,是老不死,虽然他看起来比沈非墨大不了多少,大概跟皇北月差不多年纪,但是,他的真实年龄……鬼知道。
可能地府生死簿上会有记载。
而且,此人正是皇北依和沈非墨的师傅。
沈非墨越想越后悔,当然他不是觉得师傅诅咒皇北依而想打他,而是因为他说的太笼统了!
他只是说皇北依会死,没说怎么死,没说什么时候死,也没说这个世界上有几个皇北依。
呃,最后一点是因为,沈非墨这几天怎么看,皇北依都不像要死的人。
但是,师傅的卜卦,会错的可能性就好比月亮会在正午出现一样,几率小的可以跟灰尘比肩。
不过当时沈非墨还有一种感觉,就是——人活得久了,就是喜怒不形于色。
只根据师傅他老人家当时的表现,实在看不出来,他是希望皇北依死呢,还是不希望?
还有皇北依是诈死呢,还是真死?
沈非墨越来越头痛,所以他决定——不想了。
爱怎怎的。
走向楼梯,正碰见浅月箫,打了个招呼道:“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
浅月箫回了个招呼,笑意氤氲:“在你们之前。”
“……”沈非墨翻了个白眼。然后又问:“她什么时候起来?”这个问题有点奇怪。而且询问对象是浅月箫,那就更加奇怪。
但是浅月箫完全没有感觉奇怪,他只是想了想,很认真的想了想,蹙起眉道:“嗯……大概今天下午。”
“……”沈非墨再度翻了个白眼,终于忍不住问,“你知不知道她是怎么解毒的?”
浅月箫眉眼舒缓,道:“我知道。”顿了一顿,依旧是笑意氤氲的模样,“但是我不告诉你。”
“……”沈非墨这时心中的想法是——原来我这辈子还能被第三个人噎到无语。
第一个人自然是他师父,第二个是皇北依。
浅月箫突然说:“我该走了。”沈非墨“哦”了一声。
浅月箫却当真是雷厉风行,说走就走,唤了一声:“未染,未央。”
然后对沈非墨摆了摆手,就出了客栈。
除了沈非墨,他没跟任何人打招呼。
包括皇北依。
而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浅月箫走后,就来了一点小麻烦。
沈非墨跟皇北依都感觉——圣明月宫宫主的运气比一般人要好得多。
因为他没有必要看到一场……算是悲剧。
嗯嗯,这张四千多字,我不分了……
——懒得分段的某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