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中,周阳托大去了县衙,老鼠去往较近的鼓楼,阿勇凭着脚程快去了最远的金刚塔。这是这一天里周阳第三次来到县衙,已然轻车熟路,按着花胡子老头的嘱咐,找到衙门东北面第一处墙角,用一块石头将老头教的符号刻在墙角下,一切耗时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周阳预备往城西荒地与阿常等人会合,经过衙门大门的时候,看见大门口灯火通明,吴巡检与几个衙门管事正候在门口,恰时就见一顶小轿开过来,这小轿周阳十分熟悉,知道轿子里头乃是姚知县,果然,小轿开到大门前停下,姚知县挥袖下轿。姚知县一下轿便喝道,“本县不在,你们竟连这点儿小事也办不成,留你们何用?”姚知县又一眼瞪住了吴巡检道,“巡检大人,在你那不成器的侄儿家门前,本县是如何叮嘱你的,当时在场众人皆听闻你纵侄贪污,以权谋私,本县有心叫你戴罪立功,没想到你连押解罪犯这点小事也做不好。”
吴巡检忙自我开脱道,“大人有所不知,并非卑职不尽心竭力,实在未料想竟有人胆敢劫囚。”吴巡检又道,“恰时卑职与余军校押解罪犯走城墙边僻静小路,罪犯中有狡诈者闹事,卑职极力安抚,可那余军校不知好歹,又与罪犯发生口角冲突,罪犯中便有人挑唆逃跑,余军校以手中火药枪击毙一人,稳住局势,可不想这时候那劫囚者仿佛从天而降,挥手间打灭一干照明,教唆罪犯们趁着黑暗时机逃脱。”姚知县气得吹胡子瞪眼睛道,“何人竟如此胆大包天?”吴巡检道,“天色暗黑,实在没能看得清楚,有靠得近的兵士事后禀报,说那人穿着奢华,不似泛泛之辈,形容如同是北门街上的商贾一般。”姚知县听了大骂道,“胡说八道,商贾岂有从天而降,挥手打灭照明这样的能耐。”吴巡检急忙因何道,“是,是。”周阳躲在一旁偷听,心下觉得好笑道,“衙门这些酒囊饭袋,连被谁算计了,还没有弄清楚。”
姚知县又问,“罪犯跑了有多少人,现下抓回了多少?”周阳树直了耳朵来细听,就听吴巡检抖着声音答道,“跑了个干干净净,连那十几个老弱病残,不知道怎么地居然也能逃脱。”吴巡检又道,“卑职已经下令封锁四面城门,又下令城内兵士差役沿街搜寻,只是……”吴巡检愣了一愣又道,“只是到目前为止,还未能抓回一人。”姚知县盛怒,连骂若干,“饭桶,饭桶。”周阳听了心下乐开了花,一来是因为听见吴巡检说没弄明白为什么连老弱病残也能逃脱,周阳心想,“他当然不知道,是我跟阿勇帮手,才把那些老弱病残即时救走。”二来是因为听见吴巡检说所有人都逃脱,而且到目前为止还未能抓回一人,周阳心安道,“如此最好,要是又有人被抓,只怕又有一番费力折腾了。”
姚知县指着吴巡检道,“还未抓回一人,那你还愣在这里干什么,快给我去抓。”姚知县又道,“你也知道,这一回可是替张州同大人办事,事办好了,你我前途无量,事办不好,本县前途无望,你这个巡检也不要做了。”恰时就见一名官兵匆忙跑来,吴巡检问官兵道,“是否发现了罪犯踪迹?”那官兵道,“尚未发现。”吴巡检怒道,“那你来干什么?”那官兵喏喏说道,“大人明鉴,虽未发现罪犯踪迹,却发现了一条重要线索。”吴巡检问故,那官兵道,“刚才小人与弟兄奉命搜查罪犯,行经鼓楼时候,发现有一小叫化跑到鼓楼一角墙根底下不知道干些什么。小人与弟兄都觉得奇怪,大半夜里头这小叫化竟不好好去睡觉,跑到鼓楼墙根脚下来干什么,小人正要上前询问,却见一男子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突然窜了出来,男子上前与小叫化说话,小人唯恐打草惊蛇,便躲在一旁探听,就听见小叫化与男子说话里提到了什么联络众人,逃出城去之类,之后那男子一抖身子便不见了踪影,我细想那男子模样,仿佛是逃犯中的一个。”吴巡检听了兴奋不已,忙问官兵道,“那小叫化何在?”官兵道,“小人唯恐打草惊蛇,又想要顺藤摸瓜,看看有没有更多收获,便没有立即抓捕小叫化,只叫弟兄暗地里跟踪小叫化,卑职赶来报告。”吴巡检大喜道,“快,前面领路,带本官前去一看究竟。”当下官兵领头,吴巡检又领了十几名官兵一起朝鼓楼方向追赶。
周阳一听那官兵的话吃了一惊,心想,“那官兵话中提到的,鼓楼前发现的小叫化,可不是说的老鼠吗!”周阳又想,“不得了了,老鼠虽说精明,到底年幼,只怕一时疏忽失察,被官兵发觉行踪。倘若老鼠以为事成,往城西荒地与阿常他们会合的话,岂不是会将官兵一块引去,只怕要坏了逃城之计还是小的,难保不会牵连所有人。”周阳脑门一皱心想,“亏了鼓楼距离县衙不远,我当先找到老鼠再作计较。”想至此,周阳绕道避开吴巡检一行往鼓楼方向加紧赶路,想要赶在官兵前头找到老鼠。
周阳估摸出老鼠去往城西荒地最可能途径的线路,便按着线路追赶老鼠。周阳估摸得倒也不差,追到牛街巷的时候,周阳隔着巷口便发现了几个鬼头鬼脑的官兵,周阳猜测这几个官兵必定是向吴巡检报告的官兵口中所说的跟踪老鼠的“弟兄”。周阳小心躲过官兵继续往前赶,周阳算定,从尚义街到中书路时候,老鼠必然要经过三转巷,那三转巷巷如其名,一条巷子内有三个转弯,周阳心想,“若要截住老鼠,又要不使官兵察觉的话,选在三转巷内行动最佳。”周阳小跑起来,赶到三转巷里面去遇老鼠。
果然,周阳刚到三转巷西面巷口上,就看见老鼠滴溜溜地从东面巷口跑了进来,周阳急忙迎上去,一把拉住老鼠,低声说了一句,“是我”,便将老鼠拖进了三转巷内一户人家的柴房里面去藏身。小子老鼠一头雾水,他虽见阿勇与周阳交好,可自己与周阳还属陌生,见周阳不问青红皂白地将自己拖进柴房里面藏身,老鼠心下难免横生芥蒂,正想问周阳为什么会在三转巷里面出现,又为什么会把自己拖到柴房里面,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几个鬼头鬼脑的官兵便追上来了。一见官兵,老鼠唬得浑身一哆嗦,多少也猜到自己行踪暴露,被官兵盯上了。
周阳小声将自己在衙门门口所见所闻告诉老鼠,老鼠吓得直冒冷汗,跟周阳道,“我在鼓楼东北墙角下刚画完花胡子老头教的符号,就有个汉子走上来,那汉子看了我画的符号以后,很是高兴激动,又向我打听了一些细节,我猜测那汉子应该是逃脱的一伙人中的一个,便也没有避讳,跟他细说,汉子听了欢天喜地,谢了我以后便赶去告知他的伙伴,我全然不知自己言行竟然被官兵注意上了。”老鼠又对周阳道,“真亏了大哥你及时把我拦下来,否者我定然将官兵引去城西荒地,那岂不是要坏了大事,连累上百人丢去性命。”
两个小子藏在柴房里面,透过柴房门缝向外细听细看。跟踪老鼠的几个官兵眼见着老鼠走进三转巷以后,突然不知去向,都甚为困惑。少时,吴巡检一行人马也到了,吴巡检高坐马上询问小叫化去向,一官兵上前禀报说跟丢了,吴巡检一听盛怒,抡起手中马鞭,先朝着禀报的官兵脸上抽了一鞭子,破口大骂道,“都是些饭桶,连个小叫化居然也会跟丢,快四下里寻找,找不着小叫化,你们都提头来见。”那个前往报信的官兵,原本想着凭着报信立功获奖,当下面如死灰,心下不知道什么滋味,急忙纠集其他官兵一起,四下里搜寻小叫化下落。
周阳把老鼠拉进柴房里藏身,也是形势所迫,想要借助着三转巷里,一巷三转的地形特点来瞒天过海地将老鼠截住,周阳料想,官兵发现老鼠不见之后便会善罢甘休,可不想吴巡检大怒之下,竟然下达死令要官兵寻找老鼠,眼见众官兵领命之后不敢怠慢,都格外用心地向四下里寻找老鼠下落,大有掘地三尺也要把老鼠翻出来的架势,周阳心下一凉道,“不好,若是官兵们下定决心非要找到老鼠不可的话,我跟老鼠藏在这柴房里并不保险,难保不会被官兵发现。”小叫化老鼠眼见官兵动起真格的四下寻找自己,也吓得面如死灰一般。
恰时就见三五名官兵,朝着两个小子藏身的柴房方向找着过来。周阳眉头一皱心想,“看情形,如若坐以待毙,必定难逃一劫了。”周阳又想,“这小叫化老鼠,虽说与阿勇一路,到底年纪尚幼,一见官兵便唬得面无血色,倘若被官兵抓起来审问,只怕这小子心一慌,说漏了嘴,把实情吐露出来,岂不坏了大事,不知要连累多少人丢掉性命。”周阳眼珠子一转,心生一计,当下对老鼠低声说道,“你在这里藏好,千万莫露声色动静,我出去把他们引开,你看我们走远以后才可出来,切记,切记。”老鼠自然惟命是从,心下仍旧难免惶恐不安,像他们这些小叫化,平日里没少受官兵欺负,平白无故地走在街上也会被官兵拿来作弄消遣,暴打到死也有听说,所以叫化们对官兵都趋之若鹜,唯恐避之不及。
老鼠抖着声音问周阳道,“大哥,你不怕官兵会对你不利吗?”周阳道,“放心,我自有主意,再说,就算看在我爸面子上,他们也不敢太难为我。”老鼠还不清楚周阳的身份来历,当下好奇地问一句道,“大哥,你爸是谁啊?”周阳道,“我爸就是玉茗茶行的周老板啊。”玉茗茶行在玉溪县城鼎鼎大名,老鼠岂能不知,一听周阳说他爸是玉茗茶行的周老板,小叫化老鼠惊得下巴险些从脸上掉下来,心下诧异道,“堂堂玉茗茶行的少东家,玉溪县城内数一数二的公子少爷,竟然会跟我们这样的小叫化混在一起!”当下小子对周阳肃然起敬,听闻周阳向自己吩咐道,“记住了,藏好。”老鼠焉有不从,正经八百地向周阳点头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