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阳藏身于残墙之后,听到这个时候,已然知道这阿常的来历,周阳恍然大悟道,“原来这个阿常是马帮贼子啊!”周阳虽无心于世事,就连家里、茶行里的事情也从不过问,但耳朵长在脑袋上,即便不经心,也难免听说了些事情。周阳知道城里的商户都对马帮恨之入骨,提起马帮的时候,都早已习惯在马帮之后加上一个“贼子”,只觉马帮与那些个山贼土匪都是一流,前后有不少商户联名向县衙控述,告马帮逃税逃费,低价乱事等等罪名,无奈衙门并不十分在意,各种诉状都如同投石入海一般无声无息。
周阳记得月前有一****一早听见他爸大发雷霆,在花厅里面训人,他妈告诫他,说他爸正为茶行生意亏损的事生气,让他不要招惹他爸,周阳听见他爸吩咐各分号掌柜的,要严查亏损缘由。那日后不久,周阳又听见他爸在书房里阅读分号掌柜的信函,里面就有提到说什么马帮贼子猖獗,争夺生意,低价扰市之类,他爸读完信函之后,气得摔了一只上好的端砚。后几日周阳听他爸跟总号掌柜商定,说要告到衙门请衙门清剿马帮贼子。之后周阳又听到说,为了请动衙门对付马帮贼子,他爸花了不少银子打点衙门上下。就在昨天晚上,周阳很晚回家,错过了晚饭时间,居然没有被他爸训斥,反而看见他爸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他妈告诉他,说他爸高兴是因为衙门已经取缔了马街,清剿了马帮贼子,晚饭之后他爸出门,说去拜会答谢巡检吴大人,周阳自然知道,这一番拜会答谢,少不得又要馈赠银钱。当下周阳听了阿常与阿勇的说话,得知马帮对于取缔马街之事根本毫不在意,心下替他爸深感惋惜。
周阳当下拿不定主意道,“我该如何是好?按理来说我爸有心要清剿马帮,而这马帮胆敢混入城里,我该往衙门举报,将他拿下,不为别的,只为合乎我爸心意,也算是我一点孝顺,免得我爸老是说我没有孝心。可是..”周阳犹豫道,“可是我并不知马帮贼子究竟如何可恶,却是亲眼见过那些官兵、官员,甚至于官员的亲戚,如何持强凌弱,如何仗势欺人,而小吃摊前那狂妄官兵惹是生非之时,还得阿常这马帮出手整治惩罚,况且他还救过我的性命,我若前去举报他,岂不成了忘恩负义,恩将仇报的小人了吗。”周阳又想道,“再说了,众人口里的马帮贼子,如何能有在段痞子家中飞檐走壁,在栖凤街上射豆制官兵正等高强的本事。”周阳想了半晌,做下决定道,“我且再仔细听听看看,看他到县城里面来究竟有何目的,再做决定也不迟。”
只听小叫化阿勇问阿常道,“大风叔他们既然已经上路了,阿常哥怎地没跟大伙一起走,到城里做什么?”又道,“现下衙门官兵正着力对付咱们马帮,阿常哥在城里行走,还需多加小心才是。”阿常道,“我原是该跟大风叔他们一起走的,可昨天傍晚时候,普舍镇的跛脚赵老爹前来找到我们,向大风叔痛诉他儿子赵大果被冤枉杀人,下了大牢,眼见着找不出真凶,破不了案的话,赵大果就得枉死抵命。那赵老爹体弱多病,老伴又早逝,七八十岁年纪,全靠与赵大果一个儿子相依为命,大风叔同情赵老爹的遭遇,所以命我进城来查探案情,设法替赵大果洗刷冤屈。”
阿勇喜道,“我也听说了赵大果一案,街坊邻里都说赵大果是被冤枉的,可衙门查不到真凶,又无人能替赵大果洗脱罪责,那死者段二痞子人品可憎可恶,但家里有钱有势,众人都说赵大果难逃一死。如今能有阿常哥您来帮忙查案,定能查得水落石出,还赵大果一个清白。”阿勇又叹道,“咱们穷人真苦命,过着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还会被人冤枉,亏了还有咱们马帮,卖廉价货,还替百姓打抱不平,所以马帮最受百姓爱戴。”阿常笑道,“咱们马帮与百姓原本一家亲,相互依托照应本就是应该的。”
周阳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马帮阿常冒险混入玉溪县城的目的居然是受了赵大果他爹所托,来为赵大果洗刷冤屈。周阳自己本也有心要为赵大果洗冤,却苦于束手无策,听阿常一说,心下倒是一亮,去衙门举报阿常的心思自然无存,当下只疑惑于阿常能如何替赵大果洗刷冤屈。周阳心想,“赵大果一案连衙门差役捕快都束手无策,他一个马帮贼子,纵然有些手段能耐,可于查案伸冤,能有多大作为呢?”周阳想起初见阿常,便是看见阿常在段痞子家宅院里头飞檐走壁,现在想来只怕当时阿常就是在查探案情了。周阳下定决心,“我倒要一直跟着他,看他究竟如何能将案情查个清楚。”
只听阿勇问阿常道,“阿常哥准备从哪里查起,可有了线索了?”阿常道,“我之前去过段家宅院,看过了段二痞子的尸首。”阿勇问,“怎么样,看出什么来了吗?”阿常摇摇头道,“这看尸首,我可不在行,所以我想着该先去太平间找仵作问问,看看仵作有些什么见解。”阿勇很是兴奋,央求阿常道,“阿常哥,你带我一起吧,我可以给你做帮手。”阿常点点头道,“好啊,你要没事的话,就跟我一起吧。”
周阳好奇于阿常要如何查案,如何替赵大果洗刷冤屈,这时听见阿常说准备先去太平间见仵作,周阳心下更是奇痒难耐。周阳早知太平间是城南荒郊里一所老旧的楼房,专门用来停放无名无主的尸首,县城百姓里关于那所太平间的传闻很多,有说太平间里摆放的尸首,要是被猫从头上经过的话,就会诈尸,变成吸血僵尸出来杀人吸血,又有说太平间里冤魂太多,到了晚上能听见里头鬼哭神嚎。寻常百姓对太平间都敬而远之,可周阳却对太平间充满好奇,好几次游说小子们跟自己一起去太平间探险,只是没有一个小子肯跟他去,一说起来就嚷嚷到扫兴,所以至今为之,连周阳自己也还没有去过。
而对仵作,周阳更是心仪已久,每回县城里面出了人命,周阳跟其他人赶去看热闹,都能看见仵作在现场左右前后地摆弄那令人畏惧的尸首,周阳每回都想靠近些仔细看看,可惜总有人拦阻,告诫他小心沾惹不干净的东西,周阳总不服气,觉得要是果然会沾惹不干净的东西的话,仵作岂不是早就没命了。周阳还听人说,要是遇上蹊跷案件,仵作还会剖开尸首肚子来查探案情,这令周阳对仵作打心眼里佩服。周阳心意已定,当下非要跟着阿常、阿勇后头去一看究竟。
周阳正想着,忽觉颈后有阵阵热气传来,又听见有呼噜呼噜的声响,周阳回头一看,只见脑袋后头贴着一张又长又黑的黑脸,黑脸上还长有一双牛铃大小的眼睛,周阳乍一见这黑脸被唬了一跳,纵身站起来,才发现,身后的原来是一匹大黑马。
周阳大怒,朝着大黑马喝道,“******,死畜生,你吓死小爷我了。”周阳骂着,弯腰往地上捡起半截残砖,朝着大黑马冲了过去,大黑马纵身一跃躲过砖头,动作姿态格外潇洒矫健,大黑马一声嘶鸣,冲上几步路,猛一扬身子,撩起一双前蹄,朝着周阳踢过去,吓得周阳瞪大了眼睛,先后连退数步,脚下绊了草石,一跤跌坐在了地上。
这样一番动静,自然惊动了阿常跟阿勇。当下阿勇打头,跑到残墙这边来看,一见周阳吃惊地道,“你怎么会在这里?”又见那大黑马,阿勇顿时兴奋异常,跑到大黑马身边去,伸手抚摸大黑马的马鬃,亲热地喊道,“老黑,老黑。”大黑马竟霎时变得温顺下来,将脑袋不停地往阿勇怀里去蹭个不停。阿勇翻身骑到老黑背上,老黑托着阿勇绕着那凉亭周围,来回跑了几圈,小叫化阿勇在马背上乐得呵呵笑个不停。周阳竟有些妒意,开口骂道,“还真是个小乡巴佬,骑趟马也能乐成这副德性。”
恰时阿常也走了过来,看见周阳,面露惊讶。阿常是马帮中人,常年行走山路,而山中多有虎豹豺狼,山贼土匪,为保性命,马帮中人无一不练就慧眼慧耳,时刻警戒周围一切明的暗的危险,阿常身为大风马帮的二锅头,经验算是老到,对自己周围方圆十丈内的鸟兽无一不能感知,可不料当下被周阳跟踪,竟是浑然不知,阿常心下吃惊不小。眼见周阳浑身泥土,阿常心善,忙问周阳,“你小子没有受伤吧?”周阳哼道,“就凭这呆畜生,也能叫小爷我受伤,笑话。”周阳话音还没落,只见那老黑托着阿勇气呼呼,直冲自己而来,周阳吓得脸色一改,急忙往阿常身后躲。阿常劝住老黑,让阿勇平安下了马背,老黑听从阿常吩咐,乖巧地站到阿常身后,却依旧冲着周阳吹气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