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姜胜疼得叫不出声来,看着自己胸前护甲已被劈开,鲜血直流,知道对方手下留情,否则自己早已被劈作两分。那数百卫士见队长被捉,全都不敢妄动,只听朱达喝道:“快快受缚,否则姜胜狗命不保!”
这时只见一骑缓缓走来,鞍上之人只有十八九岁光景,星目隆准,朱唇粉面,身披银甲,头戴玉冠,果是风采迷人。有眼尖的卫士见了,高呼道:“是大公子!”
姜素业淡淡道:“尔等只是奉命行事,本无罪愆,如今南国动荡,正是将士立功之时,若尔等愿降,本公子自会保尔等性命无忧,还有荣华富贵的机会。”
姜胜忍痛怒道:“我等只忠于镇南将军,就算你是世子又如何!只要你一日还未是镇南将军,我们便没有效忠的理由!”
“哦?”姜素业道,“难道你认为我爹和我需要区分开来吗?荒谬!”
姜胜冷笑道:“呵……镇南将军命我携神火节来褫夺公子殿下手中的虎符……公子你……该不会抗命吧?”
姜素业脸色一变,道:“我就知道,金牌都召不回我的时候,神火节就要来了。”
姜胜道:“公子殿下,还是把虎符交给末将,再回南都向镇南将军请示吧……”
“放肆!”朱达突然一声断喝,“你这个小贼,怕不是早与洛相勾结,特地来此妖言惑众的吧?”
姜胜被这么一说,霎时有些语塞,朱达不由分说,猛然挥出一刀,可怜姜胜年纪轻轻,突遭灭顶之灾!一颗头颅掉落到四五尺外,血液如喷泉般涌起,残躯早倒在血泊之中,惊得近卫队面面相觑,肝胆俱裂。
姜素业犹不知朱达此举的重要性。朱达深知,再让姜胜说下去,那批近卫队员便会坚定意志,团结起来血战到底,所以只好先斩杀姜胜,免得姜素业心生动摇,又搞出什么恻隐之心,那就麻烦了。
“姜胜既然死了,你们也不必再怕。此人不过是受了洛中平的指使,挑拨公子与将军的关系,本就是谄谀之臣,哪里值得你们追随?如今公子在此,你们也见到了,有天神之仪表,有圣贤之仁厚,孝义当头,文武全才,正是南国未来的希望!你们此时不追随公子,更待何时!”
众卫士听了,大多都听明白是站队的时候到了,当下纷纷弃了兵刃,伏地请降。姜素业讶异于朱达的才能,一面暗暗称奇,另一面欣然接受了那数百近卫勇士。朱达命手下把降兵的兵器、甲胄、马匹都收缴了,打发他们去天虞城找姜鲁门接受收编,又从姜胜尸身上取走神火节,双手奉上,递给姜素业。
“若无朱将军神机妙算,我们怎能先率军埋伏在此,截到这块神火节?”姜素业苦笑。他不得不佩服朱达的智略,能先一步预料到南都方面最强杀招即将到来,提议离开天虞,还故意留下痕迹,让对方跟踪前来,再半路伏击,使得对方在慌乱中没有时间反应,既让此事没有其他目击之人,又避免迂腐的姜鲁门为难,确是妙绝。
“这件东西,我也是许多年没见过了。”姜素业长叹一声。他不曾想过,自己的父亲竟然会动了真格,用神火节来夺取虎符,难道十几年的父子情深,还抵不过别人的三言两语吗?为何不能给自己一个施展的空间呢?
朱达道:“公子,末将方才恰好听到姜胜这厮所说的话,得知他先提前告知了沿途的守将,让他们协助夺取你的虎符。这样一来,事情变得棘手了啊……”
“依朱将军看,该如何应对?”
“应对之策,已在公子手上。”
“这……”姜素业看了一眼手上光焰四射的神火节,眉头一皱,“你的意思是,我们就凭借神火节来做文章?”
“不错。如今神火节与虎符都在公子手上,加上剪除洛贼乱党、匡扶姜氏正统的号召,即便不能一统南国,也能掀起千层浪!”朱达低声说道。
姜素业不由紧紧握住神火节,陷入沉思。
“当断则断,切勿犹豫!公子!”
朱达跪地伏身,再三恳劝。姜素业的眼神终于变得坚定,扶起朱达,道:“将军,素业的未来便全都寄托在将军身上了!”
朱达含泪在眶,激动道:“臣即刻着手部署,号召南国诸将响应公子大旗,同时做好天虞布防,以备洛家三雄来犯!”
姜素业一刻也不敢耽误,火速率军折返天虞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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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的南都,已弥漫着惶恐的气氛。
“什么……姜素业这算是自立了?”
听到探子回报的洛中平强作镇定,他显然没有料到朱达来了这一手。
他本来买通了姜胜,让他告知沿途守将虎符已经失效,就是为了最大程度保证拿下姜素业,自己则在南都控制住姜昭,那么南国大势已定,中都朝廷割走半国领土,姜家名存实亡,洛家便顺利完成以下克上,彻底掌权。
那探子又说道:“洛相,镇南将军要你进将军府商议此事。”
洛中平没奈何,只好前往。进了将军府,一见到姜昭,立刻露出惧怕神色,声音都在发抖,歇斯底里道:“将军!大公子他反了!反了!”
姜昭铁青着脸,气愤道:“本将军万万没想到这逆子敢做这种事!”
洛中平道:“世子拥兵自重,岂会轻易罢手!眼下情势危急,还请将军速作决断,发兵讨伐!”
姜昭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要与儿子兵戎相见,但是事已至此,他怒火难抑,哪还有其他办法?只能立即组织出兵,北上讨伐。
“洛相,你立刻修书,命你三位兄长不得妄动,死守北部防线。然后再发动调令,集结姜明、姜旸、贺嵘三将,前去平叛!”
姜昭一句一句说着,洛中平神色不变,内里却是心头一紧,暗道:“还真是出乎意料地镇定……不让我的人动,反而召集自己的两个弟弟,还有贺峥的弟弟。倒也非常合理呢……”
姜明、姜旸二人是姜昭的亲弟弟,皆是名将,时人称之为“姜家双刃”,在南国素以武勇闻名。而贺峥之弟贺嵘则是鲜有露面的怪人,传闻他善于用兵,能谋善断,常为其兄智囊。
姜昭这步棋算是相当稳健,但洛中平又会如何作梗呢?
不管如何,南国已经彻底乱成一锅粥。
一袭素衣飘飘,张时屹立高处,张开手臂迎着晨风,山丘丛林尽收眼底,不禁扬起嘴角,微微一笑。
“有时候,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强!”张时朗声道。
旁边没有别人,唯有一个莫太奢。莫太奢往嘴里抛了两粒花生米,边嚼着边说道:“真不要脸!”
张时收敛了一下脸上的自负,笑道:“会吗?我家乡的肉食者因为我的谋略而焦头烂额,这难道不值得我稍微骄傲一下吗?”
莫太奢道:“你似乎很讨厌他们啊?”
“姜家与洛家没有分别,都是在鱼肉百姓,”张时笑道,“如果你能够玩弄这些位高权重的人,你也会和我一样。”
莫太奢看着张时那张俊俏的脸,叹气道:“唉,还不是苦了老百姓!现在到处在打仗,粮食价格飞涨,谁都不得安生……”
张时道:“那只能尽快结束这场纷乱了。看不出来身为荆棘榜上有名人的你,倒是很有同情心嘛!”
莫太奢摇了摇手上装花生米的袋子,道:“我小时候,都没吃过花生米这种东西,吃不起,祖上三代贫农,老天有眼,出了我这么一个奇才。”
“那你的父母应该很高兴,最起码你赚到了很多钱。”张时道。
莫太奢一声苦笑:“两年前我学成武功下山,回到西国,寻找我的家里人,才知道他们早就搬走了。人海茫茫,我找了一年,都没找到他们。”
“为什么会搬走的?”
“我家在西都城郊。那边寸土寸金,哪里容得下我们家?家里的田地都被豪族给夺走了,周围所有的邻居也是一样的下场,因此也没了线索。”
“莫说是西国,天底下哪个地方不是这样?有的人良田千顷,有的人却无立锥之地。”
“所以我找到了那个霸占我家田地的人,一拳就把他打死了,然后开始了逃亡的生活,后来就变成一个金牌打手。”莫太奢长叹一声,“我金牌打手的名号,你应该有所耳闻。”
“抱歉,真的没听过……”张时勉强忍住笑,“不过,我这一路多亏了有你护卫左右,山长水远,把你这样一个游侠绑在身边,真的让我有些不好意思啊……”
“不妨事,我跟着你,是因为我觉得你可以结束这个乱世。”莫太奢天真地笑了笑。
“只能说,我能协助别人结束乱世吧……”张时微微叹气,“手上没有兵权,便谈不上什么平定干戈。”
莫太奢道:“也不能这么说。那个汉开边,不也有了一点兵权了么?你何必妄自菲薄?”
张时想了良久,不太情愿地回答道:“我虽然精于数算,但却并不是将才。汉开边不一样,也不知他哪里学来的一身本事,竟能练兵、陷阵,此非我能及也。虽然我与他现在各事其主,但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和他正面冲突,相反,我还得帮着他点。”
“明白了。”莫太奢点了点头。
“如果进展顺利,我想,刘伤骨应该已快要攻破洛中克的柜城了。”张时微微一笑,“走吧,我们去办点正事。”说完大踏步而去。莫太奢紧紧跟随,一边问道:“你怎么知道柜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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柜城太守洛中克紧闭城门,坚壁清野,就这么跟刘伤骨对峙了七天。
“听说,这刘伤骨是西国有名的猛将,使一口金刀,有万夫不当之勇。”
黄昏时分,洛中克在团牌手的护卫下,来到城头视察敌情。远远望去,刘伤骨营寨散乱,毫无章法,士兵散漫无纪,到处随意走动。洛中克不禁冷笑一声:“如此军纪松弛,配不上‘名将’二字,乃一莽夫耳。”
洛中克年过五旬,主政一方已有十余载,背靠着洛家的庞大势力,基本上等于柜城的土皇帝。他是前任国相洛灵仙的长子,本应接过家族之主的位子,可惜四弟洛中平的光芒太过耀眼,他只能远离南都,来到柜城任职,虽有些没面子,但好歹也享尽了荣华富贵。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南国竟有一天要与西国开战,自己则成了最前线的守关大将。
他已经觉察到自己的武艺早就有些生疏。
“太守大人,刘伤骨连日派人在城外叫骂挑战。”军士如实汇报。
洛中克大手一挥:“不去管他,这种匹夫,理他作甚!”
金乌西坠,夜幕降临。洛中克正在用膳,却忽然收到军报。
“禀太守,刘伤骨在悄悄撤军!”
洛中克拍案而起,把饭碗都震落在地。
“快,带我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