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那汉官仪与杨盛策马来到大秀山下,看见卫兵层层守卫,心中都觉不妙。此时有一队骑兵过来,为首的队长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杨盛行礼道:“小人是本国商人,路过此地,见人马戒备,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队长道:“有个会妖术的刺客,在山顶刮一阵旋风,伤了镇南将军,我等奉洛相爷命令,在此全力搜查,你们若无要事就别走这条路了,免得惹上事情。”
杨盛二人连忙施礼称谢,那队长就带着队伍走开了。杨盛道:“必是开边兄弟惹出事端,如今如何是好?”
汉官仪道:“看样子,他不会傻到跑下山束手就擒,现在应仍旧躲在山上林子里。但若是搜山,他就插翅难逃,你我也救不了他。唯今之计,就是我速去找他的旧友,现任将军府主簿的陈剑大人。你安排好人手,在二十里外的蔓草亭等候,好接应我们离开南都。”
杨盛点点头,策马回去召集人手。汉官仪马不停蹄,赶去镇南将军府,到了门前,门卫持戟拦住,厉声问道:“什么人!”
汉官仪走近前去,从袖中取出一锭金子,塞进门卫手心,嘴上说道:“求见主簿大人而已,万望通融通融。”门卫颠了颠手里金块,嘴角微微一笑,道:“等着吧。”便走进府内。没过多久,一个文官打扮的人走出来,面如白玉,细长眉目,神采奕奕,极有礼数,对汉官仪打个拱手道:“这是什么风把官仪公吹来了!”
汉官仪给陈剑使个眼色,道:“是阵邪风,邪得紧哩!”一把拉过陈剑衣袖,扯着他来到一无人处。陈剑忙问道:“什么邪风,发生什么事情了?”
汉官仪道:“你的好哥哥汉开边,被当成刺客了,现在困在大秀山上,怕是快要就擒!”
“怎有这等事!”陈剑失声道。
汉官仪道:“你须想个办法救他。”陈剑点点头,回去牵出自己的白马,狂奔前往大秀山。汉官仪却不随他去,径直走另一条路。
陈剑来到大秀山下,不寻汉开边,先见洛中平。洛中平见了陈剑,问道:“铭之来此作甚?”
铭之就是陈剑的表字,因了陈剑出身世家,又深受将军赏识,就连贵为国相的洛中平也不敢轻视,素称其表字而不呼其官职。
陈剑答道:“闻将军负伤,急来探看。”
“将军已经醒来。”
洛中平领着陈剑进营帐,帐内一人,四十来岁光景,眉目清秀,却极富官僚气息,仪态优雅,正坐在那喝些参茶,正是镇南将军姜昭。陈剑忙走过去行礼问道:“将军贵体如何?”
“并无大碍!”将军爽朗应答道,“我虽然没有亲自带兵打过仗,但也是将门之后,哪里会那么弱!”
陈剑深知将军品性,便又说道:“下官当然知道将军之勇武,但不知那贼人抓到了没?”
将军道:“尚未抓获。”
陈剑略微松一口气,却忽闻帐外有人喊道:“禀将军,已经擒获刺客。”
将军大喜,道:“把他带上来,我要亲自审问。”
陈剑的心沉了下去,闭口不言,内心却急速盘算该如何救出汉开边。只见汉开边被两个军士押着,进了营帐,神色自若,全无半点慌张。镇南将军与国相二人颇觉惊异,只有陈剑知道汉开边会如此镇静。
“既然被抓到,就没有慌张的必要。强作冷静,也许会让将军不敢轻易下杀令。”
陈剑和汉开边都是这样想的。果然,将军开口问道:“你这刺客,姓甚名谁,何方人氏,有无同伙,为何要行刺,速速道来,免受皮肉之苦。”
老套且乏味的开场白,简直是在例行公事,汉开边忍不住想笑,但终究没有笑出来。
“回将军,小人是韩城人氏,姓汉,名开边,世代良民,并无行刺之心,乃是学了些法术,在那山上练习,不料失手冲撞了将军,万望将军恕罪。”
“噢?你会这等法术?”将军有些惊奇,“盖杀伤之术乃是道家秘传,修行之士获师尊准许,可入世用以将兵。如今世上除了世代为将者,少有习得此等妙法之人。你是从哪里学来的?”
汉开边答道:“小人梦见仙人,传授法术与我。”
洛中平在一侧开口道:“住口!妖言惑众,说什么梦境!是何人教你法术,来害将军,从实招来!”
陈剑极少见洛中平如此动怒,心中甚是疑惑。汉开边也是吃了一惊,暗想道:“这厮是什么人,为何要这样置我于死地?”
将军道:“国相所言也不无道理,汉开边,我且问你,你有何证据证明你所言属实?”
汉开边道:“梦里习得,哪里留有什么证据!请将军明察!”
洛中平上前对镇南将军说道:“将军,此人必是叛军余孽,在此处准备刺杀将军,将军万不可听其诡辩。”
汉开边怒道:“什么叛军!你说的是什么!”
陈剑倒吸一口凉气,他心知洛中平所言叛军,乃是旧时南国世居的一支剽悍军队,多习得巫术,原是降军,后复反叛,曾兵围南都,最后为将军之父即前代镇南将军所剿灭。叛军二字在南国可谓禁忌,如今洛中平下此狠手给汉开边冠此罪名,定是非杀汉开边不可。
果然,将军听完洛中平的话,脸色骤变,双拳不自觉攥紧。良久,将军才开口说道:“来人,将此人捉回将军府,再加审问。”
陈剑碍于洛中平,不敢说什么,心中计策却已定下,当下默不作声,随将军摆道回府。
是夜,将军府内,地牢之中,一个密室里,汉开边正坐在地上,身上被铁索绑牢,又用符箓封住,动不了半点法术。
审讯官来了,不是别人,正是陈剑。
陈剑打开门,让兵士守在门外,自己孤身进入室内。
“这间密室结构特殊,外面听不见我们在说什么。”陈剑道,“兄弟,让你受苦了!”
汉开边苦笑道:“这点苦也算不得什么,只怕将军不会放过我。”
陈剑道:“将军秉性仁厚,有爱才之心,见你有些本事,应是想留用你。本来你那般解释已经足够,谁料那国相竟然如此一反常态,硬要用那些话激怒将军。”
“那人就是国相洛中平?”
“没错。我只是个主簿,不敢跟他争执,所以没有开口求情。”
“整个南国,将军最大,乃是四大诸侯之一;国相次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一个商人,和他素未谋面,他何必害我?”
“我也是猜不透。”
汉开边皱着眉头,思索片刻,似乎想到了什么。
“兴许是和科举有关。不管这些,如今他这般歹毒,我该怎么逃出生天?”
陈剑道:“唯今之计,就是放你走。”
“把我放了,那你怎么办?”
“放心吧,我很了解将军,将军也很了解我,我有十足的信心,他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可是……”
“没有可是。”陈剑斩钉截铁地说道,“他们不知道我们的关系,才派我来审问。我可以解开你身上的锁与符箓,但要出去地牢之外,要突破兵士的守卫,我们二人怕是办不到,所以需要委屈你一下。”
汉开边见陈剑如此坚决,也不好再说什么。
“怎么委屈?”
陈剑神秘一笑,在衣袖里取出一张淡黄色的符箓。
半个时辰后,陈剑从密室里出来,把门关上,摇摇头道:“果是个硬骨头,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守门的两个兵士听了,道:“主簿大人莫要担忧,早晚让他知道厉害。”
陈剑道:“他身怀秘术,尔等切莫随便进去用刑,走了罪犯,尔等担当不起。”
兵士点点头。陈剑平静地走出地牢,来到后院,往那养金鱼的假山池畔走去,忽然听见狗叫声,回头一看,一个护院牵着恶犬巡逻到此。那恶犬似乎发现了什么,领着护院拦在陈剑面前,盯着陈剑怒吠。护院见状,道:“主簿大人且慢!大人身上可是藏了什么东西,否则狗儿不会这般冲你吠叫。”
陈剑淡淡道:“是狗无礼,怎怪起我来了?”
护院道:“小人职责所在,不敢马虎,还请大人让小人检查一番。”
陈剑脸色一变,道:“岂有此理!快快让开,不然休怪本大人无情!”
护院却也是个正直汉子,怒道:“恕难从命!”
陈剑额头不禁渗出几滴汗珠。他必须要尽快走到金鱼池畔去,否则怀中一尾小小鲤鱼便要窒息而亡——这鲤鱼正是汉开边所变。
原来陈剑从飞鸽堂偷出一张符箓,可以把人暂时变化成动物。飞鸽堂乃是将军府派出密探的机构,里面有这样的东西并不奇怪。但陈剑行窃时不敢掌灯,只好按平日记得的位置随便抽了一张,也不知是变成什么动物,用在汉开边身上才发现,原是变成一尾金鲤。陈剑连忙把金鲤藏在怀中,赶去金鱼池。那池子是从城边小河引进来的活水,有进有出,汉开边可以从水路逃跑。不料遇到巡逻的护院,横生事端,若纠缠下去必会败露。正是生死存亡之时,陈剑当机立断,大喝一声:“洛大人!”
那护院一惊,往后一看,却是无人,陈剑已飞身冲向池畔,把怀里金鲤取出一抛,堪堪跌进池中,激起水花一片。鱼进了水,迅速游走,只可惜陈剑被护院抓住,护院随即呼喊起来,全府惊动,几十人把陈剑团团围住。
汉开边化成金鲤,迅速游离将军府,来到小河里,顺着河流游出城外,符箓失效,现出原形,幸好河水不深,汉开边不费多少力气就爬上岸,生怕追兵赶来,急急忙忙落荒而逃,好不狼狈。
正是:真龙岂是池中物,猛禽安能困牢笼。
汉开边浑身湿透,身心俱疲,已是累得走不动,于是找了棵大树,倚着树干坐下,不觉睡着。也不知过去多久,忽听见不远处传来马蹄声响,惊醒了汉开边。开边大惊失色,叫苦道:“休矣!”
危机危机,是危是机,汉开边能否逃过一劫,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