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盾队稳稳地推进,要把眼前这位老将包围、吞噬。
西门仰冷眼以对,胡须戟张,手中刀顿生千钧之力,横扫过去,大盾队竟被冰冷刀风扫得退了两步!但大盾队并没有因此畏怯,反而把脚步踩得更加坚实,节奏统一,刺剑隐藏在盾牌之后,杀机已起!
“老夫岂是寻常流寇可比?”
西门仰一声冷笑,忽然一跃,足踏马鞍,凌空飞起,一个空翻,竟落到大盾队的身后!这令大盾队的士兵们始料未及,他们没想到这老人居然有这么惊人的轻身功夫,握着如此巨大的刀还能飞跃出数丈外,绕过了盾墙!他们急忙以最快的速度转身、调整阵型,但一切为时已晚!
西门仰脚步转动,腰力一发,手中大刀就像一阵狂风,扫过了士兵们的后颈,斩首取命,一气呵成。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地面,也染红了西门仰的苍髯。大盾队开始自乱阵脚,西门仰如法炮制,连杀数十人,其余人且战且退,开始朝陈龙春这边撤退。
陈龙春见状,大惊失色,下意识地拿起身边的三节棍。这是武将的本能。
西门仰狂笑着,快步冲向大旗下的陈龙春。他明白,大盾队必然是主将的卫队,而他们撤退的方向必然是主将身边,所以“斩首行动”的目标已经近在眼前,这让他欣喜若狂。
“陈龙春,准备好献出头颅了吗!”
陈龙春想调动全部人马后撤集中,却发现白马白袍的薛峰的百骑队斜插入阵,把队伍冲得七零八落,一时间一片混乱,指挥已经失去了意义。眼看西门仰正带着十余人不断冲击大盾队这道最后的防线,陈龙春已是无计可施,只好准备亲自以命相搏。
“今日就算死,我陈龙春也不能看着将士们白白为我流血送命!”
他忽然不顾身边副手阻拦,阔步飞出,手中三节棍疯狂疾扫,直冲西门仰杀去。
西门仰见陈龙春敢挺身而出,心中也是暗暗赞叹,但战场之上岂有怜悯二字?杀意已决,西门仰舍了盾队,与陈龙春短兵相接,刀棍交击,三五回合,陈龙春已落下风。
“下一个回合,老夫会取走你的人头!”西门仰后撤一步,蓄力纳劲,准备使出必杀一刀!
突然,一道沛然纯风扫来,西门仰连忙一刀劈破,定睛一看,却见一瘦一壮两人,便怒道:“哪来的贼人,敢偷袭老夫!”
瘦的人笑道:“在下汉开边,幸会幸会。”
壮汉则叫道:“俺叫徐猛,徐如林的徐,猛如虎的猛!”
西门仰冷冷一笑,道:“又多了两个送死的,纳命来!”话甫落,刀如旋风斩出,寒气逼人,直袭徐猛。
徐猛手中已多了一柄金戈,此时挥舞起来,势大力沉,范围极大,正能对付西门仰之刀。金戈耀眼,刀如寒霜,二人你来我往,相斗二十回合,不分胜负。西门仰一刀直劈,徐猛横戈格挡,火星四溅,震出一声巨响,几乎令人肝胆颤!
“好气力!”西门仰叹道。
“你也不差!”徐猛怒气一涌,力如崩山,把西门仰弹开数尺。西门仰略一收步,暗道:“此人天生神力,须以巧取。”
此时汉开边朗声笑道:“老将军,你已中了在下计策。”
“什么?”
汉开边手指远方,悠然道:“依我安排,前、左、右三军行进一个时辰后便会立刻折返,对此地形成包夹之势,你已是瓮中之鳖!”
西门仰道:“想动摇老夫信念么?愚蠢!”
“你还看不出来么?”汉开边微笑着说,“在下先用虚张声势的计策,为的就是被你看破,让你发动奇袭,这就是引蛇出洞了啊……”
“夸口!”
西门仰眉峰一凛,不由分说,虚晃一刀,舍了徐猛,单刀直冲汉开边。汉开边不敢大意,拔出一把一尺长的竹刀,施展初学刀法,卷起扑面狂风,力阻西门仰刀势!只见西门仰长刀破风,直劈汉开边胸口,汉开边身形展动,翩然避开——这一套武学,乃是仙书之中所记载的儒门绝学,名曰“一点浩然”,是包含了刀法、剑法、掌法、身法、内功的完整架构,会让修炼者愈发与天地之间无处不在的“气”相融合,威力巨大。但汉开边初学不久,难以驾驭,只学会部分身法与刀法,因此招式流转之间显得极为生涩,数招之内,已现败势,幸好徐猛赶来,长戈一挥,挡开西门仰必胜之招!
“若老夫年轻十岁,你二人已是刀下之鬼!”西门仰大刀一摆,元功再提,聚精会神,意欲下一回合解决战斗。
就在此时,薛峰打马赶到西门仰身边,喘着气道:“将军,敌军正从三个方向围拢过来,再不走,恐怕……”
西门仰眉头一皱,道:“你快带着大家走,老夫一人留下断后!”
薛峰翻身下马,道:“这次请交给在下断后。将军速退!”说完挥舞单刀,朝汉开边三人杀去,手下百骑队也纷纷祭出玄冰符,开始准备毒冰箭头。西门仰无奈之下,爬上薛峰的白马就走,纵声大喝,挥舞着大刀,开始收拢部队寻求撤退。
此时,高虎胆、卢翔、熊懿三支军从三个方向包围过来,卢翔一马当先,率军抵达战场,虽然人数不多,但总算一支生力军。只见薛峰如同一条疯狗一般,扑向陈龙春,却被卢翔、徐猛二人联手挡住。薛峰不只是个英俊后生,也是个膂力了得的人物,一刀劈去有虎啸之威,怎奈眼前二人都是力大无穷的猛者,卢翔使一条水磨鞭,犹如毒龙扫尾,招招沉重,薛峰纵有千斤力气,也已露败相。
陈龙春大喝道:“休走了那员老将!”随即纵马准备引兵追击,怎料百骑队射出一阵箭雨,陈龙春一不小心被一箭射中肩窝,大叫一声,毒入经脉,两眼一黑,翻身落马。汉开边见状大惊,快步过去,卷起一阵风,把陈龙春救回后方,只见陈龙春瑟瑟发抖,几无人色,汉开边不敢疏忽,伸手点了陈龙春数处穴位,减缓毒性发作。此时恰好汉官仪赶到,见陈龙春如此模样就问道:“怎么了?”
“对方箭头涂毒,须要小心!”汉开边将陈龙春交给汉官仪。
“李小寒部还没到?”汉官仪问,“难道我们算错了?”
“我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我开始担心林震了。”汉开边眉头紧锁。按照他们的计划,李小寒是最后抵达战场的队伍,是彻底击败叛军的一拳。他让汉官仪带着陈龙春先走,自己返身回去前线。
卢翔、徐猛二人已经捡起地上的大盾,抵挡着叛军的毒箭,薛峰则在毒箭的掩护下撤到百骑队内,慢慢指挥队伍后退。西门仰收拢残部,清点一下,只剩下四百人,于是留下了一百人接应薛峰,自己则带着三百骑兵往西北方向逃走。薛峰这二百人组成了毒箭联队,杀伤甚多,逼得东国三军不敢妄动。
徐猛大怒,意欲突阵而出,汉开边连忙止住,道:“莫要冲动!”
“难道看着他们跑了不成!”徐猛怒道。
卢翔回头看了看,冷笑道:“高虎胆、熊懿二人为何没有追击?怕了么?”
汉开边看着高、熊两支队伍退到安全距离外,轻轻叹了口气,他明白这两人不希望随便损失兵力,经此一役,陈、卢二人的军事力量已被大幅削弱,西门仰则精锐损失殆尽,无论性命如何,对于他们来说都已不重要。留着西门仰的命,以后东海王还得求着他们去平叛,借机又可以索取条件,这就是所谓的“养寇”策略。
汉开边看得明白,但他似乎没有准备作出什么努力。因为在他的算计中,还有最后的一环。
虹河之畔,芳草萋萋。西门仰带着残兵败卒,悻悻然放慢了脚步。一阵狂奔之后,人和马匹都疲惫不堪,急需休整。西门仰望着天边的云,长叹一声。他没想到自己会落入了对手的算计之中,也确实是过度低估了东军的智略。
好在他们已经涉过了浅浅的虹河滩,继续往西走十里路,就是大本营所在的竹山。竹山方向似乎有一丝不祥的气味,但老将军没有嗅到。
“你们先回大本营去,老夫再去救回薛峰。”西门仰毅然调转马头,准备往回走。
“将军不可啊!”众人齐声喊着,拦在西门仰面前,有人拽住西门仰坐骑的缰绳,死死不肯放开。
西门仰执意要走,众人纷纷苦劝。一时间哭声四起,泪洒河畔。西门仰不觉已是老泪纵横,道:“老夫不能看着弟兄们被杀啊……”
忽听一阵马蹄声,西门仰回头一看,一员小将,银甲蓝袍,身骑白马,杀气腾腾,带队杀来。
“西门老贼!你怎会在此!”李小寒望着西门仰这副狼狈模样,颇为讶异。
“小孩儿,你又怎会走这条路?”西门仰感到惊讶,脑中一闪念,不禁担心大本营的安危。
李小寒一声冷笑,道:“巧了,为了抄近道,我经过竹山,却发现有叛军从山上逃下来。我刚准备攻打,他们一听说是我,就四散而逃。竹山地形险要,完全可以守一段时间,结果我花了一个下午就把叛军击溃了。”
“想必我一出营,皇帝凯旋的消息就传开了……”西门仰几近崩溃。
“你没有识破这个计策?”李小寒感到不可思议。
西门仰不再言语,上前一步,把刀一横,把众人挡在身后,说道:“快走,再迟就走不了了!”
没有人回答。
叛军们含着泪水,握着刀,开始列阵。步履一如出征时那般坚定,只是气氛已变了。
西门仰胸口好似被重重捶了一下,再说不出话。
李小寒又问道:“是谁击败了你?”
林震在李小寒身后也是感到不解,但他隐约想到了一些可能——是汉开边。
连续发问三次之后,李小寒也失去了耐心。他了解士气的含义,也看出对方是一支哀兵。
“上一回,你我还没有分出高下!”这名银甲蓝袍的少年朗声道,“这次便一对一,如何?”
西门仰似乎是答应了,缓缓催开马,出阵,挥刀。
李小寒也单骑出阵,手中长枪一摆。
“若老夫身死,还请小将军放过这些士卒。”
“可以。”
西门仰抬头朝天空微微一笑,忽然调转刀身,朝自己脖子上抹去。
李小寒大惊失色,错愕之际,把手中长枪弹了出去,究竟西门仰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