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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生活之谜(3)

其他人都活在噩梦里,唯独刘美琴例外,仿佛梦醒时,她的外孙就出生了。吕翔为晓蒙找的月嫂也按时来报道,刘美琴把这当成是小两口对自己家政能力的质疑,事事必和阿姨较真。不是嫌弃阿姨脏,就是介意阿姨做菜口味重。晓蒙月子刚做了两天,刘美琴就创佳绩,挤兑走了两个月嫂。第二个只在家里待了半小时,就决定转行回炉再造,学厨师面点永不踏足家政领域。

月嫂前脚刚走,后脚刘美琴就差点惹事。四个大人给孩子洗脸,吕翔负责抱着儿子,吕志高负责调水温,刘美琴只是负责端,还给端错了。把吕志高调好的给小孩擦脸的水落下,端了一盆吕志高准备给孙子烫尿布的开水。吕翔还没反应过来,抱着孩子正逗呢,晓蒙看见母亲端的水冒着热气,眼明手快接了过来送回了厨房。

有这么一出,晓蒙丝毫不敢大意,本来吕翔让她好好休息,等孩子饿了他去抱,晓蒙只负责喂奶就行了。但晓蒙压根不敢睡,孩子的婴儿床放在自己旁边,她睁着眼睛回想白天有没有哪怕一秒,孩子离开她的视线过。每一个想不起的盲区,都让她焦虑。想完了孩子的事情再想母亲,刘美琴这个样子,将来到了语言不通的加拿大会怎样,让她更加焦虑。

一夜未眠之后,顾晓蒙不顾吕翔阻拦、吕志高呵斥,要跟吕翔一起去家政公司请人。她才不在乎什么孕妇能不能吹风、能不能出门之类的可能会对她以后的健康都有影响的规则,她唯一在乎的就是赶紧把月嫂请来,帮着她看着她儿子,好让她分出精力关注刘美琴,把晓松来之前的日子严防死守地度过。

听了顾晓蒙家的情况,没有一个受过月嫂专业训练的愿意接受这份工作。道理很简单,很多人都是通过客户之间介绍,工资越拿越高,信誉不好的月嫂只能换客户圈子,如果接了顾晓蒙这样的客户,老太太出个什么幺蛾子,顾晓蒙肯定是不能怪她亲妈的,再把责任推到自己身上,没准饭碗都砸了。

情况对自己如此不利,家政公司的经理只能搓着手对顾晓蒙道歉,让她回家等自己通知,肯定会帮她找到月嫂。经过这么多事儿之后,顾晓蒙唯一相信的就是落实,没落实之前都是假的。她直接问经理,现在有“档期”的最好的月嫂是谁。经理告诉她,就是已经跟大家集体拒绝过她的东北金阿姨。晓蒙就撇下经理,直接去找金阿姨,没问人家工钱和要求,直接给金阿姨看自己家的照片:

“阿姨,这是我妈,这是我儿子,这是我妈第一次带我和弟弟去公园的时候照的。对,我没有爸,我妈一个人养大我们两个。我前几年跟我妈不合,觉得她偏向我弟弟,结果你猜怎么着,我妈生病之后,我怎么那么后悔。现在我儿子也生了,我妈却享不了天伦之乐了,过几年,她可能连有这么个外孙有我这个女儿都不记得了。阿姨,你说,这种情况,我想让我妈能多抱抱我的孩子,是错了么……”

晓蒙理直气壮地卖惨,特别合金阿姨的胃口,她老家有两个儿子,都成家了,她是为了给小孙子赚大学学费才出来做月嫂的。晓蒙的话击中了她的心,在晓蒙保证以后出了事儿肯定会公平处理,亮明自己的人民教师、人类灵魂的工程师身份后,金阿姨放心了,本来在挑选顾客的金阿姨,决定跟其他同事挑剩下的晓蒙走。

事后证明,晓蒙去跟金阿姨死磕,是最正确的选择。这位经历无数风雨的月嫂老江湖,三五个回合就把刘美琴弄得服服帖帖:她跟刘美琴照了一张合影放在手机里,刘美琴不管是嫌她做菜口重还是叫警察,她都拿出合影给刘美琴看,告诉刘美琴,自己是她的闺蜜,被她叫过来帮忙的。然后刘美琴就很困惑,怎么会突然有一个东北闺蜜?

但即便鸡贼如金阿姨,也差点被刘美琴PK掉。之前刘美琴给晓蒙准备的那笔巨额嫁妆,晓蒙一直让她自己收着。结果刘美琴藏着藏着,就找不到了,她怀疑金阿姨手脚不干净,当着全家的面质问金阿姨。人品道德问题是金阿姨的软肋,你可以说她做饭不好吃但绝对不能说她手脚不干净。金阿姨从没受过这样的委屈,当即收拾东西要走人,顾晓蒙追出小区,多给阿姨结了三个月工资,跟对方道歉,并恳求阿姨再帮一段时间。阿姨心软了,看在孙子一个学期学费的面子上,愈发心疼起跟自己儿子同岁的晓蒙。第二天,刘美琴在自己枕头里翻出了存折,神神秘秘地告诉顾晓蒙,金阿姨心虚把东西又放回来了,弄得晓蒙和阿姨哭笑不得,金阿姨决定对刘美琴的无理取闹采取宽容态度。

家里有人帮手,吕志高也轻松多了,投入在做饭和跟孙子玩的时间越来越多,一时间恨自己年轻时入错了行,最适合他的工作应该是幼儿园的厨师,有小孩儿有美食才是人生的真谛。而金阿姨的出现,也让吕翔轻松了,他加班加点地赶工,完成了张总给他派的赚生活费的活儿,把自己的简历挂在了网上。他不好意思跟张总提涨工资的事儿,人家对他不薄,他只能以换工作的方式改变经济状况。

张总闲来无事,在网上搜自己公司的名字,结果发现了吕翔找工作的简历,傻了。跟其他同事一打听,吕翔最近经济吃紧。张总随他女儿,是情商很高的抠门文艺中年。虽然吕翔的项目折了,但是吕翔这个人他还是很认可,业务好也没什么大的野心,这么多年一直没给他升职,他也没抱怨过。现在吕翔要走,他寻思出人家的好了,当天就找吕翔谈了,让他连级跳成公司副总级别。

吕翔不知道张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张总,可是我最近一年基本都没做什么事儿,怎么就升职了?”

“考虑到你很久没升职了,你也该升了,况且这个项目是我认可的。但是你这个项目,确实难服众。所以我就想,给你升职,鼓励你的创新精神,但是为防止其他同事有意见,你的公资还保持原级别,等以后再调,我给你租房补贴。”

张总多鸡贼啊,他这么一搞,不但没加多少运营成本,还成功笼络了人心。吕翔在家里工作,顶个副总的头衔,他也可以轻松打压另一个想带着一拨人跳槽的副总。吕翔懂艺术,但是不懂做生意的事儿,张总在这种时候给自己升职,让他为张总两肋插刀的心都有了。

这个家的所有人都感激金阿姨,觉得金阿姨的到来,解决了大家的燃眉之急,带来了好运气。只是,他们忽略了一点,金阿姨只负责看小光圈,不太忙时应付一下刘美琴的撩闲,这种金阿姨来了之后,大家都从紧张中解放出来的假象,是晓蒙几乎忙过了自己的整个月子造成的。她丝毫不敢放松对母亲的警惕,始终关注着刘美琴动向,化解了无数危机。

晓松与Sylvia在万圣节假期时来了。这次两人目的性很强,把刘美琴接到加拿大探亲,在加拿大续签。虽然最长半年后肯定要回国,但那时候晓蒙最手忙脚乱的时间已经过了,刘美琴的移民没准都办得差不多了。

儿子娶了洋媳妇儿,刘美琴又一次激动、不安、悲喜交加了一次。Sylvia也早已做好准备,反正,这次刘美琴劝她吃水果,她一个也没吃。刘美琴组织吕志高弄出一桌子她不爱吃的菜,她也理智又克制地拿出了三明治。

去机场那天,Sylvia感觉终于熬到头了。刘美琴却觉得噩梦开始了,眼看吕翔的车子驶出市区,离女儿家越来越远,刘美琴也越来越紧张,为什么要带她去加拿大呢?她什么时候说过要去加拿大养老么?她好害怕啊,完全不懂英语啊!车上两对年轻夫妇交谈时,刘美琴正抱着自己随身的行李瑟瑟发抖。

晓蒙察觉到了母亲的异样:“妈,你怎么了?”

“我不去加拿大,你们要赶我走。”

吕翔一听刘美琴这话,差点没紧张得背过气去:“妈,您这是怎么了,您生病前每天都想早点去。”

“我疯了,我去加拿大干嘛,我又不会英语,也不能跟她住。”刘美琴毫不客气地指指Sylvia。

晓松安慰母亲:“妈。你忘了?我移民去加拿大,原因之一就是你可以过去养老。”

“停车!反正我不去!”刘美琴开始拍车门。

车里所有人都觉得心情沉重,刘美琴拍了一会儿,累停下了,气鼓鼓地看着窗外。但车子,还是箭一般驶向机场,吕翔手汗都下来了,生怕车里的任何一个人被刘美琴这么一说,再改变主意。危机之下,吕翔的车技达到了他人生的顶峰。

到了机场,刘美琴死死地拽着晓蒙,哭成一个泪人,就是不肯去安检:“晓蒙,我不去。”

晓蒙鼻子一酸,也哭了起来。

吕翔怕妻子心软,上来就扶住丈母娘往安检口送:“晓蒙,妈去那边,对她,对我们都好。”

吕翔就差掰开刘美琴的手指,临门一脚大力抽射把刘美琴直接送上飞机了。他一点也不觉得刘美琴得了痴呆症,不然她怎么独独找晓蒙哭呢,明知道晓蒙最容易心软。她怎么不找她儿子哭呢,她不是最疼她儿子么。

刘美琴只是拉着晓蒙的衣服,说自己害怕,不断地往晓蒙身后缩。疾病不但摧毁了刘美琴的肉体和回忆,同样,还摧毁了刘美琴的意志。

晓蒙生孩子,吕翔都没这么紧张过,现在他紧张得涶沫都不敢咽,生怕晓蒙再干出点丧心病狂的事儿,决定把刘美琴留下。那以后就不是痴呆的事儿了,没准是人命关天的事儿,可怜他白胖柔软的儿子,还那么小,就要提防水火。

吕翔警告晓蒙:“说好的啊,你不能出尔反尔。”

晓蒙哭着,看看吕翔,也明白这是最后的时机了,她亲自,一个指头一个指头地掰开母亲的手,把母亲送到弟弟跟前:“妈,没事儿,半年你就回来了,就当去旅游了,晓松过去之后你还没过去呢。”

吕翔这才舒了一口气,紧紧揽住晓蒙,希望以自己身体的力量坚定晓蒙的想法。其他旅客都好奇地看着这场惨烈的告别,刘美琴还想再哭,晓蒙扭过头去,拉着吕翔就走,她怕自己再看下去,就又心软了。做了母亲之后,晓蒙对她和母亲的关系又有了新体会,每天彻夜不眠地担心儿子,很难不想到当年母亲一个人是怎么拉扯两个的。但,同样,做了母亲也让她跟儿子的关系比孩子出世前更紧密。这样的选择对于晓蒙来说,无异于比之前更痛苦的拉扯,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被扯成碎片了。

回家路上,吕翔内心轻松,表情却要保持严肃。晓蒙一直在哭,却笑着跟吕翔说:“终于能睡个整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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