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一样嘛,”小黎白了阿强一眼,“人家那一对感情那么好,她在中间搞破坏把人家弄得分手了自己上位,那能跟安颜的情况一样嘛,援助交际也有真爱呢,又不是所有小三都是坏人。”小黎说:“况且,安颜根本不是什么小三,她没想过跟林子默在一起,如果林子默跟苏小夕分手了,安颜跟林子默走到了一起,那她俩也就是个先后关系,难不成分手了林子默还是她苏小夕的人,不能再去跟别人谈恋爱啊?”
叶鲤看小黎有些激动了,连忙笑着过来打圆场,说:“无论苏小夕最后怎样,那都是她咎由自取,怪不了别人,她自己能把人做好的话,谁也抢不走林子默。哪个男人愿意自己女朋友一出现大家都不待见的,拿不出手的女朋友,再不计较的男性都免不了要计较。”
他们几个说说笑笑地走出了火车站,巨大的石柱后面靠着听进一切的苏小夕。她咬紧了牙关,心里恨毒了安颜。就算不涉及爱情,也尚且不提在不在乎林子默,被别人抢走男朋友这种事,苏小夕绝对无法接受。
两个小时的火车,这一年以来,唯一一次两个人可以有这么大段的时间单独在一起,放眼望去,从前不曾有过,以后更不太可能。机会可贵,跟林子默单独相处的安颜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火车行驶了快一个小时,到了苏州,旅程过半,两个人却依然在消化尴尬。
“你以前来过苏州吗?”林子默终于开口了,第一时间里安颜慌得居然没听清楚他说的什么,很尴尬地问:“什么?”
林子默看了一眼安颜,笑了笑,说:“你以前来过苏州吗?”
“哦,没有,我去过无锡和常州,苏州还没去过,你呢?”
“来过好几次了。”林子默若有所思地说,“跟同学来过一次苏州,跟小夕去过一次同里。”
“同里好玩吗?”
“同里的早晨很安静,”林子默笑了一下,“虽然小夕有点吵。”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笑了。
“小夕在睡着的时候最好看,可是她的话总是特别多,我在同里的早晨醒来,想要出去散步,看她睡得很安稳,想到这种安静真是难得,就一个人出去沿着河边走了走。”
林子默眼里好像蒙上了同里清晨的雾,都是蒙眬的回忆,“同里的早晨很安静,路上没什么人,流水的声音很清彻,我一个人走了很远,走到了景点之外的一座长满了杂草的石桥,坐在那里想了很多事情,那感觉很美妙。”
安颜笑而不语,坐起身子向他靠近了一点,林子默很自然地伸出手臂拥着她。在别人看来,他们一定是非常恩爱的一对恋人,眼神和笑容都很默契。可实际上,他们只是因为惯性,忘了彼此之间的关系。一切都太自然,好像本该如此发生。
“大家都不太喜欢小夕,她太张扬了,有很严重的公主病,可是我刚认识她的时候她不是这个样子的,”林子默说,“我以为她只是阳光开朗的女孩子,个性也不错,那时候我们玩得特别开心,心无挂碍,她为了前男友的新恋情痛苦不已,我心疼她,想保护她,可是在一起后,感觉却变了。”
安颜靠着林子默的肩,没说话。
“她变得很骄纵、任性,经常无理取闹,我总是拿她没有办法,我有时候总忍不住想,是不是不该听完叶鲤的话后就去追求她,恋爱没有升华我跟她的感情,反倒是一直在破坏,到现在,变得没办法收拾。”
叶鲤当晚的那个电话,言简意赅地说明了苏小夕的意思,林子默当然听懂了,心里是高兴的。那时候他当然有些喜欢她,阳光开朗活泼,应该是很多男孩子都喜欢的女生标准。林子默没多久就约了苏小夕出来,因为有前一个挂给叶鲤的电话,苏小夕心里也明白今晚林子默的意思。要不然就是拒绝,要不然就是在一起。所以她也有一些紧张。
好在两人走了没多久,林子默就说要不然就在一起吧。苏小夕虽有些遗憾表白得不够浪漫,但也是高兴地接受了他。
“我总免不了担心,她现在这个样子,如果我离开了她,她该怎样去面对未来的生活,”
林子默目光失了焦,说,“我们大概已经不像是恋人,而像是兄妹。我关心她,爱护她,都是以哥哥的角度,所以她现在的亲密让我很被动。”
安颜小心翼翼地问:“你想结束这样的关系?”
林子默犹犹豫豫地点了点头,又马上否定了自己的结论,思索了许久,才说:“可能爱已经没有了,对她再爱不起来,可是如果她执意要离开,我想我不会挽留。但会一直做她的朋友、兄长来保护她,宠爱她,但没办法再像对待恋人那样对她。”林子默自嘲地笑着,说:“听起来,我都觉得自己特别贱,没办法开口说分手,就想让对方先开口以求得良心上的安慰。”
安颜握着他的手,彼此手与手之间的暖意,像是安慰。
火车驶进了常州,上来一些新的旅客,一个中年男子确认了座位后坐在了与林子默和安颜同排的第三个位子上。安颜醒觉自己居然跟林子默像情侣一样靠在一起,全身蹿电一样坐了起来,心跳加速,脸立即像烧起来了一样。林子默表情非常尴尬,扭着头假装看另外一边。新来的乘客奇怪地看着像偷情被抓包的两个人,搞不清楚状况。接下来一直到南京,两人都没再说话。
到南京站下车的人比较多,车外面有些拥挤,林子默走在前面,突然发现安颜不见了,她个子一般,很容易隐没在人群里面。心急地找到她后,毫不迟疑地牵起她的手。错觉的几秒钟过后,两人几乎同时放开了彼此。尴尬地对视,无法正确处理彼此之间真正的关系。
心里太深刻的感觉,总是会忍不住带出一些错觉。
“可能是太入戏了。”
安颜不置可否地轻微笑了笑,两人默契地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也没说话。直到看到来接站,并且也打算当即拍完火车站戏份的剧组成员们出现时,两个人都松了口气。
安颜后来发自内心地觉得,是《南·海》这部微电影冥冥中有神相助,经过那些误以为对方是恋人的错觉,他们之间的感觉都变得有些藏头露尾,恰巧在南京的戏,几乎都是他们商量着分手却一直分不掉的情节,此刻的他们驾驭那些欲断难断、欲说还休的情绪再容易不过了。
在宜家里,故事里的男女主角商量着以后的家里该买些怎样的家具,本该充满对美好生活向往的他们却都流露出一种意兴阑珊的情绪。对未来没有把握,怎么商量都怕到达不了,整个宜家逛下来,他们心里都有些戚戚然。在回去的末班车上,沉默得没有说话。
安颜能够体会到女主人公的所思所想,故事走到这里,已经全然就是“两个相爱的人,等着对方先说,想分开的理由”。林子默和她可能不能这么比喻,他跟苏小夕可能更靠近这个心情。可是安颜自己,却又能够无比清楚地体会。
快到故事的结尾了吧,她和林子默做了一场戏里的恋人,该是时候说再见了。
《南·海》拍摄顺序里的最后一场戏,但不是微电影的结局,只是薛芬芬调整顺利后决定最后拍这场戏。在玄武湖拍完后,林子默就可以直接坐火车回上海了 。
男女主角曾经有过一个约定,如果哪天快走不下去了,想要分手,就绕着玄武湖走一圈,如果一圈走完还是想要分手,那就放开彼此。那是戏里面最纠结的一个重头戏,饱经异地恋心酸的他们既怕没有未来、又害怕现在的辛苦,瞻前顾后,现在的路已经不好走,以后路上的辛苦更是可以预见。可是爱情的确还在心里面,唯独没有变的,是对对方的在乎。
他们沉默地绕着广阔的玄武湖走着,曾经觉得大概永远走不完的这段路,其实也就那么长。偶尔碰到了许多幸福的情侣和一家几口的美满家庭,那些画面,都是他们曾经共同设想过的情节。毕业后,在同一个城市,买一个五六十平米的小房子,两人各自打拼,工作稳定后就结婚,换一个大一些的房子准备生儿育女。虽然恋爱的过程不尽如人意,这个目标却一直都没有变,只是有些模糊、看不太清楚。
两人走到最开始的地方,林子默伤感地说:“我还是不想分手,我没有办法说服自己离开你,放你一个人去生活,也不敢想以后会不会有人像我这样在乎你。如果非要有那么一个人,我宁愿那个人就是我。”
安颜凝望着林子默诚恳多情的眼睛,情至深处掉下了眼泪。
“我们不分开好不好,再有一年,我们努力坚持过去,以后会好起来的,我给你的承诺,一定会兑现。”他握着安颜的双肩,眼里满是对爱情的坚定不移。安颜掉着眼泪点点头,林子默把她拥入怀中。镜头里的林子默也哭了。
小黎,后来的我们,都真的哭了。
可不可以不仅仅是一场戏,可不可以真的不分开,可不可以就让我陪着你一直走下去。
安颜擦掉眼泪,咬牙面对现实。
《南·海》所有的戏份至此全部杀青。百感交集的杀青晚宴上,大家都有些不舍得。
薛芬芬最害怕每次拍完戏大家伙都是一群永别的脸,站起来嚷嚷道:“哎呀呀,你们不要每次拍完戏都好像永远不再见面一样。我和叶鲤商量好了,等片子上线了,上海的团队全部来南京一起聚一次,你们要哭丧着脸也留到后面好吗?最受不了这种葬礼一样的气氛了。”
安颜忧伤地笑了笑,不自觉地去寻找林子默,他隔着三个人看着她,两人只能含蓄地朝对方笑一笑。戏拍完了,一切也该结束了。这一场从一开始就知道会有结束的恋爱,过程中的满足,也终究抵不过结束后的无可奈何。
饭后大家一起送林子默去火车站,林子默跟每个人都抱了抱,走到安颜面前时,安颜心里有些害怕,不敢直视他。既然明知道要分开,何必让自己忍不住留恋。林子默站在安颜面前,依然是那样温和地笑了笑,说:“抱一下吧。”
安颜再一次被他拥进怀里,无法克制想要落泪的冲动。
他伏在耳边,轻声说:“安颜,你一定要幸福。”
安颜说:“你也是。”沉默良久,说:“谢谢你。”
目视他越走越远的背影,她心里涌起的滔天悲伤无以言表,青青抱着她,静静地抱着。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是一条短信,来自陌生号码,内容让安颜瞪大了眼睛:姓安的,戏拍完了吧,你别想打林子默的主意,小三最可恶,你最好有一点儿做人的良知和道德感,别让人背后戳你脊梁骨,我现在是好心奉劝你,林子默只能是我的,也只能是我不要他,而不是被人撬走。
青青看着安颜突然脸色铁青,从她手里抽出手机看那条短信,气得要叫起来,被安颜连忙摁住。青青压低了声音说:“早听说林子默的女朋友不是省油的灯,拍个戏居然污蔑你是小三,心眼可真小。”
安颜无奈苦笑,也许吧,在某一些程度上,她的确无法自制地做了他们的小三。戏拍完了,故事散场了,林子默也走了。会不会再见亦是未知数。好歹这辈子能够跟他在一部梦一样的电影里相爱一场,也许可以不那么遗憾。
小黎,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可是将来会在哪里?
当未来来到的时候,我又会在谁的身边?
命运无常,也许我们终究没办法到达心爱的人身旁。
爱上一个人,比没有念想的时候,来得更辛苦。
小黎,我想我该放下了。
第五章苏州,十月明明爱,却不能够。林子默终究成为她的遗憾,伴随着她,在每一个想起来的夜里变成叹息。
小黎:
开学没几天,我又遇上了他,经过了一个暑假,他看起来没有太大变化。我以为这一次我和他依然只会匆匆路过对方,像尴尬局面揭开之后的每一次相遇一样。
所以,在擦身而过时,他轻声叫了我的名字,我竟没有发觉。太陌生了,虽然我听过无数次他的声音,但从他嘴里喊出我的名字,陌生得无法将之联系到我的身上。
他喊我:“安颜”。我此刻回忆起来,那声音就像是从过去飘摇而来,近两年了吧,这是他第一次叫我,并且是我们之间的第一次对话。而当下的激动很快变得平静,因为我早已过了爱他爱得不能自拔的年纪。我们停步在彼此半米开外的距离,我问他:
“怎么了?”
他眉眼依旧温和如昔,淡淡似若有若无地笑了,说:“我看了你的微电影,你演得很好,电影也非常好看。”有些事情的发生是必然的,我演了《南·海》,片子七月份上线,一直火到了现在,这期间我慢慢受到了很多的关注,不是没有想过,也许有一天,他也会看到这部微电影,那时的他会有什么感想。我以为我彻底离开了他的视线,不经意兜转,又来到他的面前。他说:“有时间吗,能不能约你去雕刻时光坐坐?”这样的邀请是当年的我每日每夜都在苦苦等待的,我与他无数次的相遇,每一次我都在盼望着他停下来,向我发出这样的邀请,我甚至无数次幻想过自己届时该怎样面对。这时候,邀请终于来了,他却早已经从我的心上远远走开了。
小黎,我的爱情似乎总是来不及,赶不上最好的时候。
那个下午,我们坐在学校旁边的雕刻时光咖啡馆里,有一阵没一阵地聊天。音乐慵懒,我们似乎都不想多说话。一起度过的三个小时,仿佛是对我一路辛苦的某种弥补。我有时候免不了觉得讽刺和可笑,爱他时以为放下是不可能的,一心认为自己这么艰难地暗恋着他,总有一天老天要郑重其事地给以回报。事实上,时间过去后,仅仅这平淡的三个小时,我已经满足。人生那么长,总归会爱上几个不该爱上的人。浪费的时间和心力,不会被弥补,因为那弥补的方式,你也许无法理解。
生活是个圆,走的每一步,都会有用处。
我想不免俗地问他当年的想法,他却自己先和盘托出。他说那些话时脸上温和平静的笑容,就像一首老歌。他说,其实,我是喜欢你的,只是,我有些自己的原因,所以最后决定回避。
他在遇到我之前谈过一场恋爱,女生很漂亮。两人在图书馆相遇,坐在一起,不知道为什么,耳机线会纠缠在一起,尴尬的契机决定了他们的相爱,没多久,他们就在一起了。美好的暧昧停止在恋爱开始,感觉却无法自控地变差,如同抛物线。
他们在决定在一起时感情达到了最高点,再往后,就一直往下跌,他们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无法挽救感情的绝望比失恋更痛苦。后来他们分手了,又复合,又分手,反复几次,如同阻尼运动,最后演变成反目成仇。我其实也许见过他的前女友,他说起一件事情我非常有印象。有一个晚上,我和许萌跟剧组的人吃夜宵很晚才回来,遇上一个在寝室楼前哭得不成人形的女孩子,她一直在电话里央求着要见一面说清楚。许萌唏嘘不已,说,简直是造孽啊,谈恋爱谈得要死要活的。那一晚,他决心不再反复,加上喝醉了酒,狠心不下楼重蹈覆辙。他说起这事时自嘲自己的心狠,眼睛里有碎裂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