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风声正盛,慕容菲端坐在院子的一旁,正对着她的段青玉早已因为久哭之后声音沙哑,可她依旧在断断续续的诉说着最近几日聂王府的详情。
从始至终,慕容菲都未说出半个字打断她,更没有因为段青玉所说的话而表现出丝毫的惊讶和不悦。
“皇后娘娘,可要为青玉做主啊。”
慕容菲淡淡的目光之下落在了段青玉的泪水上,将手里缠绕在手指上的锦帕地给她,许久后才沉声道,“回去吧,本宫自由主张。”
段青玉还想要说什么,慕容菲的目光瞬间变冷,跟着就有宫女上前,“娘娘,时辰不早了,该回去歇息了。”
段青玉愣了愣,对那宫女点点头,又像慕容菲行礼,抹着泪,往外走。
送走了段青玉,慕容菲独自坐在院子里,还是刚才那样的姿势,还是刚刚那样的神情,谁都不知在那张平淡如水的眸子里孕育着什么样的想法,在那颗隐藏在精致妆容之下的面皮之下是怎么样的神情。
“哎!”
寂寥的叹息在院子里回荡,更添她的孤苦与凄凉。
宫女走上前来,给慕容菲批了一件衣裳,“娘娘,夜深露重,还是回屋里吧!”
慕容菲回头瞧着她,问道,“你多大了?”
“回娘娘,奴婢年满已经十六了。”
“十六,该嫁人了。”
“娘娘,我们都是穷苦家的孩子,进宫就是为了给家里贴补家用,嫁人那种事不敢想。”
“家里可还有别的亲人?”
“我爹我娘,还有两个弟弟。”
“弟弟,有弟弟的感觉真好……”慕容菲想到了那个人也有弟弟,弟弟是牵绊,是累赘,好似从前她生命之中也有很多牵绊和累赘,如今都在哪里?
一个在地牢,一个在镇子里,还有呢?都死了,骨灰被她洒在了当年住下的那件木屋下。那个同胞弟弟,她想,若不是没有被饿死,现在也有十六了吧!
“唔!已经有两年不曾见到了,他们比我小了三年,再过两年也到了成亲的时候,我这个做姐姐的还没给他们攒够银子呢!”
“娶亲是大事。”慕容菲附和着。
“是呀,娘娘。娘娘还是进去吧,外面冷得很。”
“你们都退下,本宫还想在这里坐一会儿,都不要过来打搅。”
慕容菲又是一声轻叹,打发了宫女,她继续坐在院子里,瞧着头顶上的明月出神,似乎里面住的的那个同样孤单的嫦娥正在与她说着悄悄话,说着同样凄苦和无助的心事。两个同命相连的女人互诉衷肠,慕容菲的脸颊上留下两串清欠的泪痕。时隔多年,她都快忘记了什么叫泪水,如今的也不是泪水吧,是思念,因为泪水里禁锢着一个人。
泪水是凉的,凉进了她的心底,叫她浑身战栗。
他,已经渐渐的远离了自己,预示着她即将永远的被禁锢在这个牢笼之中,金笼之内,关着她的一切,她的从前,她的现在,她的将来,还有是是非非。
慕容菲浑身颤抖着,忽而冷笑一声,一屁股坐在了冰冷的地上。
地上的草叶带着湿泞的温度,正如她此刻已经被事实冰冻的心,是那样的冷,那样的痛。
不知何时走进的自己寝宫,望着空旷却寂寥的房间,慕容菲浑浑噩噩的坐在软榻上一整夜,渐渐的,困意席卷上来,她又一起梦中惊醒。
梦里有厮杀,有女子的惨叫,还有她无助的哭喊。更多的,还是一个女子被压在身下的喘息,尽管那个院子现在离她的寝宫隔了几个院子,可她依旧能听到,聂琰正大汗淋漓,伺候着另外一个女人。
慕容菲抹了一下额头上惊出来的冷汗,枯坐在了床榻上。
不知何时,外面似乎起了风,冷森森的从窗子的缝隙穿了过来。吹在她单薄的身子上,她瑟缩着缩了缩手,将手臂掩盖在被子下,似乎被子里也是冷的,叫她浑身战栗。
“来人?”
片刻后,那边的房间里传来了宫女的声音,“娘娘!”夜里值守的宫女探进头来,一愣,“娘娘真的醒了?我还以为我在做梦呢,怎么醒的这么早?哎呀,是不是冷着了?”
“拿个炉子过来,冷得很。”
“哎!娘娘,您先躺好,别着凉了。”宫女跑进来,为她掩好被子才出去。
慕容菲瑟缩在被子里,可还是浑身打颤,牙床也跟着瑟缩成一连串的咳咳的声响。不知为何就这样的冷,冷的她浑身难耐,冷的她有些心慌。
桃子取来炉子的时候慕容菲已经躺下睡了。蹑手蹑脚的将房间的炉子燃烧,慕容菲又被惊醒,她呆呆的看着桃子在那里忙乎着,没有去打搅她。
“娘娘,是不是被我吵醒了?”宫女回身瞧见了慕容菲在那里用被子裹了个严实,不发一言的瞪着大眼睛瞧着窗幔。
“没有。”
“娘娘,炉子燃着了,添了些煤炭,还没到冬日,煤炭有些少,不过够用了。娘娘是不是昨夜凉着了,要不要我去叫御医过来给娘娘瞧瞧?”
“不,你出去吧!”
“是,娘娘。”
宫女一走,慕容菲复又翻身,仰头躺在了那里。
可能炉子的距离有些远,她感知不到丝毫的温暖,相反更是冷的出奇。
没有了心中的暖,冷的可怕,冷的冻彻心扉。
“呵……”慕容菲冷嗤,瞧着门窗紧闭的外面,将脸埋在了被子下。
深吸一口气,上面似乎有聂琰的味道,清晰无比,仿佛刚刚他才从这里抽身离开。
慕容菲身子一颤,豁然坐起身来,她呆呆的望着被子上的花纹,好像在上面看到了聂无欢的脸,正挂着那一丝邪魅的笑对她不怀好意的笑着。
慕容菲怒喝一声,掀翻了被子,一把将它扔在了地上。
闹了一阵,慕容菲泄气的从地上爬起来,无奈的对自己道,“傻子,傻子。男人都是薄情之人,今日对你如此的好,改日就成了别人的床上工具,呵……好,你丢下我,我偏不会成全你,花木然,给我等着瞧。”
清晨大亮,慕容菲青黑着一双眼,坐在铜镜跟前。
“娘娘,今日可还喜欢梳那个发髻?”宫女欣喜的问道。
慕容菲微微点头,看着铜镜中那个脸色苍白的自己,忽而道,“不,桃子,给我梳一个花样繁多的发髻,再去把那边的盒子拿过来,最后给我描个妆。”
“哎!”宫女一乐,脆声声的应着。
慕容菲瞧着铜镜中的自己慢慢的在桃子的手中变着样子,最后映入眼帘的是那个聘聘婷婷,花枝招展的慕容菲。没有了往日的素雅,多了一份鲜艳和清爽,不风尘不做作。
慕容菲满意的对着镜子中的自己左右端详,最后道,“很好!”
“嘿嘿,娘娘生的这样的美,怎么打扮都美艳无比。嘿嘿,只要娘娘喜欢,以后我每天都给娘娘这样子装扮。”
“好!”慕容菲起身,由着桃子把那件她很少穿的淡粉色罗裙披在了身上,身后一条束带勒紧,勾着出慕容菲玲珑的曲线,她一笑,夸赞着,“你眼光真好。”
“是娘娘生的美,身段又好。嘿嘿……”
“娘娘。花木然等了许久了,这会儿还说要自己进来。”外面一个宫女焦急的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
“为何这样焦急,她不走,就叫她等。”慕容菲漫不经心的继续打量着自己,心中也跟着赞叹不已。
“不是的,娘娘,是花木然带了一个很是调皮的孩子在外面,奴婢们被那孩子闹的很厉害,花木然也不管管。”
慕容菲身子一颤,陡然跟着心底也打着颤抖,似乎有一盆冰水瞬间浇到了她的头顶,浑身瑟缩不已。
慕容菲愣了片刻对她摆摆手,“无妨,叫她继续等就是。”
“是,娘娘。”
宫女一走,宫女就愤恨的吐气道,“娘娘,听说花木然不知从哪里认了一个儿子,一定要娘娘做主给当个借鉴。可这人都领来了,岂有继续借鉴的道理,不就是明摆着要给咱们脸色看嘛。并且,奴婢就是气不过,这么大的后宫娘娘已经劳神了,为什么这档子事又要娘娘劳神子啊,气不过!明明才进宫没多久,就要认儿子,怎么不考虑一下自己的身份,昨个皇上还在她那里歇息的呢。”
“呵呵……”慕容菲一声冷笑,别人不知,她岂有不知之处,那儿子就是她花木然和聂琰所出的吧?!
花木然,谅你是太师的表亲又如何,你早前与聂琰在太师傅上苟合,现如今孩子已出,太师又借故将你送了进来,呵……好,好,好。满院子的女人慕容菲都未曾亲自除掉,那么你花慕容就非要我亲自出马?!
慕容菲冷笑着,将嘴角上渐渐溢上来凄冷收下,而后将全部的恨意敛在心底,抓着那梳子愤恨的瞪着铜镜中的自己,心思道,“你们欺人太甚,别怪我一不做二不休。当年你太师与慕容海勾结,将她移动到宫内,瞒过所有人的口舌,如今为了慕容芝,你太师还是不肯罢手,好好好,别怪我太心狠。”
慕容菲低喝,“来人,叫花木然在那边跪着。她不顾忌皇上的颜面,不将本宫放在眼中,认子一事就此作罢,将那个孽障给我杖责,花木然一直跪到本宫心情大好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