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路往天水别苑狂奔,我要告诉他我爱他,我不能嫁给别人,我不能离开他。
等我冲到的时候,我看到门拱上贴着大红的喜字。
地上洋洋洒洒铺满了金片和彩带,我一步一步走上去,高跟鞋发出刺耳的声音,好像有些东西,就这样悄无声息的,碎了。
如果那天你恰巧也在天水的话,你一定可以看到一个穿着婚纱的姑娘踩着一地的幸福站在2号楼口,一切看起来那么滑稽。
她是新娘,可是她又不是新娘。
楼口有一个大大的充气门拱,上面烫金的大字耀眼的刻着,林慕涵先生,刘雨初小姐,新婚快乐。
新婚快乐。
……
“林慕涵如果你以后结婚了新娘不是我,我一定会把咱们的种种刻成一张光盘在你婚礼那天给你寄过去,题目就叫,给你一张过去的CD,听听那时我们的爱情!”
“夏童话你明显来砸场子的……用不用再给你配个威亚来个从天而降抢亲大作战什么的……”
“你少来林慕涵,我才不去呢,那多掉面,CD到就够杀伤力啦……”
“你不到杀伤力都够明显了,非得逼我当抛妻弃子无家可归的混蛋嘛!”
“你不是混蛋嘛?不是混蛋为什么会娶别人……”
他揉乱我的头发,“小脑袋天天都瞎想什么呢,我娶别人然后天天夜不归宿跟你鬼混然后让我媳妇天天独守空房吗?”
我呵呵的笑,“其实,林慕涵,我说真的,如果你日后真的娶了别人的话,我不会给你寄CD也不会砸场子,我会笑着跟你说,新婚快乐。”
“新婚快乐,林慕涵。”
他把我拥在怀里,轻轻地说,“新婚快乐,我的新娘子。”
我笑的牙花子都快秀出来了。
……
只不过我没想到当初的一句玩笑话竟然成了真。
我真的看到了他的婚礼。
只是可惜新娘,不是我。
新婚快乐。
我拖着婚纱跑着去他结婚的酒店,林慕涵,你要结婚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林慕涵,你等我,我还没跟你道一句,新婚快乐……
我还没告诉你,我什么都不要了,你带我走吧……
林慕涵……
……
后来我干脆脱掉了高跟鞋,光着脚在路上狂奔。
等我冲到酒店门口的时候,我听到里面响起了庄严神圣的《婚礼进行曲》,我无数次幻想过梦想过的音乐。
我的身体在那一瞬间像是流失了所有的力气,一下子瘫坐在了地上。
苏映柔的车在后面停下,她冲过来一把拉住我就往里走,我气若游丝的挣扎,无奈力量悬殊,一直被她拖到酒店门口,门童不让进,说什么里面在办婚礼,没有请柬不让进什么的……
苏映柔冲人家吼,“请柬?你TM敢跟我要请柬?你去问问里面那对狗男女敢不敢跟我要请柬?”
我挣扎着甩开苏映柔,“够了映柔,我们回去吧……”
“回去?夏童话你认为还回得去吗?都走到这一步了你跟我说回去?早TM回不去了……”
我哆嗦着往外走,苏映柔问我为什么?为什么不要一个答案?
我看着她,我想告诉她,里面已经开始放《婚礼进行曲》了,一切都已经晚了……
可是我说不出口,只能低下头,良久才说,“映柔,我不愿他为难……”
……
苏映柔走上来拥抱住我,眼泪流进了我的心窝。
她轻轻拍着我的背,叹了口气,“臭小子嘴真严,竟然谁都不知道他今天要结婚了……”
我转过身望着面前这座平地而起的摩天大楼,里面有我心爱的人和他未来的妻子,他们应该已经交换了戒指,说完了我愿意,他应该已经亲吻了新娘……
他们会有一个可爱的宝宝,会幸福的生活下去。
……
然后我对苏映柔说,“映柔,我们走吧。”
林慕涵,我的少年,我最爱的人。
新婚快乐。
是了,那就是我漫长初恋时光的,最终结局。
我的脚被地上的碎玻璃碎石子扎的血肉模糊的,苏映柔要带我去医院包扎,我摇摇头,“苏映柔,顾晚当年说我幼稚说我不成熟,其实她说的特别对。我一直都在逃避,一出事就逃避,但是今天,我该成熟一些了,酒店那些事,不能全扔给陆离一个人。”
等我再回酒店的时候已经是人去楼空一片狼藉,陆离一个人扛下了所有责任,劝走了所有嘉宾,赔脸又赔笑,陆离的爸妈也一气之下离开了雪城,等我去的时候我爸妈也已经离开了,陆离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大堂里,低着头,在抽烟。
看到我,他下意识的匿掉烟头,然后问我,“童话,你怎么回来了?”
我苦笑了一下,问他,“都走了吗?”
他也笑了笑,“嗯,没事了,都结束了。”
我说,“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
“就刚才,你别说,还挺上瘾。”
……
我们换了衣服,往外走,到门口才发现,竟然下雪了。
大片大片的雪花打着旋往下落,街上都已经雪白一片了。
陆离脱下外套给我披上,我们相顾无言的对望了好久。
我想大哭一场抛掉一身的无力和失落,可又偏偏哭不出来。
人在极度压抑和痛苦的时候,几乎是分泌不出眼泪的,因为泪腺也难过的罢工了。
只剩周身的苍白和凄凉,像是小心翼翼守护那么多年的天,突然就塌了。
我跟陆离沉默的走了一路,大雪染白了我们的头发。
也覆盖了所有的疯狂和绝望。
走到路口的时候,我转过身轻轻抱了抱陆离,他轻轻拍着我的背,都是温柔和眷恋。
我说,“我们就到这吧。”
他望着我张了张口,声音终是淹没在风雪里。
我说,“陆离,再见。”
雪花模糊了他的脸,他望着我一步一步离开,一句话都没有说。
那场雪埋葬了我的青春。
我在天水坐了一夜,看了一夜的雪,地上的脚印一层一层出现又一层一层被覆盖,直到凌晨一点,我抬头看到那盏灯灭了。
我的灯也灭了。
我哆哆嗦嗦在路上走,脚步一深一浅,却怎么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陆离却突然出现在黑夜里,我停了下来,他静静地望着我。
然后慢慢的向我走了过来,我们都没有说话。
他伸出手把我拢进怀里,然后把头埋进我的颈窝里,依然什么都不说。
我靠在他的怀里,突然想起跟林慕涵在一起的第一个冬天,那年冬天出奇的冷,下第一场雪的时候我们还在游乐场玩,我当时指着摩天轮特别矫情的对他说,“慕涵,听说一起坐过摩天轮的情侣会受到上天的眷顾,然后一定会得到幸福,我们也坐一次好不好?”
他当时皱着眉捏我的鼻子,“这种一点科学性都没有的传说你也信,就是专门拿来骗你这样的小女孩的。”
但他还是乖乖去买了票,拉着我的手不情不愿的登上了摩天轮,就在摩天轮缓缓上升,我即将在最高点看到雪城的全景的时候,那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就这样毫无预兆,飘飘洒洒的落了下来。
林慕涵在后面拉拉我,“童话,你看,下雪了。”
我兴奋的扭过头去看,林慕涵在这个时候突然站了起来牵紧我的手,另一只手紧紧搂住我的腰,然后吻了下来。
我睁着眼睛,看着面前被放大了无数倍的他,额头宽宽的,鼻子挺挺的,浓浓的眉毛里还长了一颗小小的青春痘,然后大脑里就只剩下了一片空白。
是的,那是我们的初吻,也是我的初吻。
美好的有些不像话,甜蜜的有些不想醒来。
然后,然后,我竟然做了一件现在想起来都只能惊呼奇葩的事情,我当时拿起水杯,把水倒进盖子里,然后打开窗户一股脑倒了出去,边倒还边说,“阿门,祭奠我已逝去的初吻……”然后一把搂住林慕涵踮起脚尖闭上眼睛重新亲了过去,林慕涵当时被我这一系列神奇的举动吓傻了,估计以为我是什么邪教的守卫者了……
不过他还是积极的配合我完成了那个傻傻的初吻,虽然那个年纪的我们都还不懂什么是真正的亲吻。
亲完以后我捂着脸靠进他的怀里,他拍着我的脑袋轻声地说,“这才是真正的传说好吗夏童话?以后不要再听别人乱说了。”
我乐呵呵的说好。
心里像塞满了蜜糖。
好,林慕涵,你说什么都好,从此以后就算所有人都说月亮是圆的,只要你说它是方的,我就相信。
……
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还靠在陆离的怀里,我叹了口气想离开,他不放手。
我挣扎,可拧不过他,无奈我说,“陆离,别这样,发生什么事了?”
然后我才发现,他竟然哭了。
眼泪滴滴答答的滚落进我的脖子里,瞬间结成了冰。
他说,“童话……你累了,我来接你回家。”
我摇摇头,“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回去。”
他说,“回,我们的家。”
我推开他,“不可能。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陆离。我们,没有家了。”
他望着我,目光里都是伤口,我说,“陆离,我不能再对不起你一次了。会下地狱。你值得一个更好的女孩去好好的爱你,别再为我伤心了。”
他低下头,放开了手。
我说,“再见吧,好吗?”
他没有回答,也什么都没有说。
只是一直站在原地。
我离开很久以后往回看,他依然站在那里,风雪已经覆盖了我走时的路,他依然像一个温柔的使者一样,为我的离去,保驾护航。
……
回到家已经是凌晨四点,妈妈依旧在沙发上等我。
我看着她,突然很想抱抱她。
妈妈说,“孩子,别怕,去休息吧,你太累了。”
我说,“好。”
躺在床上,玻璃海豚依旧在笑。
我拿起它,抱在怀里。
我有多喜欢林慕涵呢?
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
上高中的时候,每天最大的希望,就是能在学校大门口看到他。
那时候我们还没有在一起,我每天把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用苏映柔的话说,就是跟个**似的。
为的就是能让他多看我一眼。
后来经过千辛万苦我们终于在一起了,我就告诉自己,他是我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才换来的恩赐,有生之年,我一定不会活着离开他,也没有理由能让我们分开。
而如果有什么意外使他比我先离开这个世界,那我一定会好好的生活,把自己照顾的比他在的时候都好,但我终生不会再嫁。
我不会背叛他。
那时候简单的思维和念头就觉得,这辈子,都是这个人了。只要能跟他在一起,放弃财富地位美貌一切的一切我都在所不惜,因为我喜欢他,大于一切的喜欢他。
可是那时候怎么会知道,即使我真的放弃了一切,也不能换回跟他在一起。
而我大概怎样也想不到,我从少女时代就开始迷恋和衷爱的少年,最终竟然娶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成为他的妻子。
而我,竟然在嫁给别人的当天,选择了逃婚。
苏映柔说,“童话,你看,你曾经,其实那么接近过幸福。”
我望着她漂亮的眼睛,“映柔,夏童话,已经没有童话了。”
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