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午,费莘在学校有事耽搁了一下,等她晃晃悠悠来到朋友家时,那里已经是高朋满座了。她看到一些人当中叶雯雯坐在沙发的一角,虽然她们只有上次出游时的一面之缘,但两人年纪相仿,很聊得来,费莘径直走了过去准备打个招呼。
沙发面前的玻璃茶几上,孤零零的一角放着一只灰色的小熊,耷拉着双眼一副可怜的模样,费莘的眼神立刻被玩具小熊吸引住了,她目不斜视走上前,哗的抱起了毛绒绒的小胖熊,亲了一下它圆坨坨的小鼻子,“太可爱了,你带来的?”她对着沙发上的叶雯雯笑着问道。
“哈哈哈”一旁有人大笑了起来,费莘侧脸定睛一看,原来是胡愈。他敞着黑色的呢子大衣露出深灰色的毛衣,悠闲自在地靠在沙发上,就坐在叶雯雯的一边。费莘一愣,刚才她似乎没有在意到他的存在,“你笑什么笑?”费莘觉得那个笑声很放肆,她没好气地问道。
“真要我说?”胡愈向前缓缓坐起,抬起头看着费莘似笑非笑,叶雯雯也好起奇来,“别卖关子了,说吧。”胡愈嘿嘿了两声,“你不知道吧,你来之前,我刚刚亲过你手中的这只玩具熊。”他望着费莘,神态很认真。
费莘瞪大了眼睛,抿了抿嘴,沮丧地看了看手中的小熊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回复好。“而且,就是你刚才亲过的地方。”胡愈忍着笑看着费莘,又补充了一句。费莘的脸唰的一下红了起来,沉默了片刻又有些不甘示弱,“真的吗?”她咬了咬嘴唇,看着叶雯雯问道。
“反正我没看到,我来得比他迟。”叶雯雯想了想,一副严肃的表情,说完扭过头避开了费莘的眼神。胡愈脸上挂着洋洋得意的笑盯着费莘,依旧优雅地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无聊!”费莘红着脸将头一扭,放下手中的小熊立即转身便走。
叶雯雯戏谑地拍了一下胡愈的胳膊,“就你行,语不惊人死不休啊。”胡愈嘴里叫着,“别动手动脚的。”哈哈一笑,望着费莘的背影突然沉下脸来,“哟,那个小丫头不会生气了吧。”他垂下头自言自语道。看笑话的闲人很多,有人插了句嘴,“谁知道。”
嘻嘻哈哈的一阵打闹早已和费莘没有了任何关系,她已经转身走到另一个房间看到主人打了个招呼,而且很快被桌上的盒带和CD吸引住了。
“你有这么多啊。”
“是啊,这儿还有好多呢,我拿给你看。”女主人很热情地打开抽屉拿出一些盒带和CD出来,“你自己放着听吧,这是耳机,唉呀,没椅子了,都给拿到外屋去了。”女主人很抱歉地说着话,探过头向外张望了一番,想找出有没有一把空闲的椅子可以拿过来,费莘摆了摆手,“没事没事,没关系,你忙吧。”
站在桌子前听了一首陈升的《把悲伤留给自己》,接着又找到了一首《北京一夜/OnenightinBeijing》,费莘如获至宝,听了一会儿,站着觉得累了,便席地而坐听了起来。
在国内时曾经听过一次,那抑扬顿挫的男女声混合加入了京剧的唱腔,让这首歌听起来与众不同,别有一番风味。女子的京腔清亮柔美,男声稳健深沉,似乎在唱着旧时的心伤哀怨,一生一世的百转千回。少不更事的人怎能听出那些细细的道来,费莘只是听着那悠扬委婉的曲调,沉浸在一片幽远的沉静之中,忘了外面的嬉笑言谈。
“听什么呢,嗨!和你说话呢。”费莘的眼前出现一个人影在晃动,“听什么听得这么入神?”费莘抬起脸向上看了看,是胡愈,她摘了一个耳机,回答他,“《北京一夜》啊。”说完又塞上了耳机。
“什么?没听清,什么歌?”胡愈蹲了下来看着费莘拢着手指招了招,“给我听听。”费莘瞟了他一眼,捂住耳机摇摇头,“不给。”
“小气了吧你。”胡愈还不走,费莘急了,“你烦不烦啊,我听得好好的,走吧走吧你。”她转过身不想理睬,胡愈伸出手拉住了费莘的手臂,“你怎么坐地上呢?起来,起来,起来吧。”费莘捧着随声听站了起来。
“就让我听一会儿,等会儿你再听好了。”胡愈抬了抬下巴,费莘摇摇头不说话。“那,你把一边的耳机让给我,我就听一下。”他的眼神很期盼。
费莘拿下一边的长线递给胡愈,他真的就听了一下,立即放下了耳机还给了费莘,摇着头嘟囔了一句,“你怎么会喜欢这首歌?”
胡愈好像发现怪物一样,投来一个不可思议的眼神。费莘招了招手,把耳机要了回来重新塞上,嘟囔了一句,“不懂就是不懂。”胡愈跨出去的一步又收了回来,立住了故意做出愤愤的表情,眼一瞪,“谁说的,我没好好听呢,拿给我。”费莘想起是自己说了句多余的话,真是怕了,扑哧一笑,向外挥了挥手,“你还是聊你的天吧。”正好有个朋友往里屋走来,胡愈侧身让开,又有人拉住他找他帮忙做事,费莘低下头把歌倒了回去,她要好好地再听一遍。
站在桌角依在墙边,侧身看着窗外的大马路,暗淡的灰色尘埃中,稀疏过往的车辆、行人隐约若现。那一天天空呈现而出的表情是晴朗的还是阴霾的呢,一切都似乎无关紧要了。陈旧的玻璃窗隔着内外的两处景象,独立存在的人和物,动态的、静止的,只因为一双眼睛的注视而相互交错、重叠,耳机内的乐曲声、耳机外的喧闹声,汇聚、融合在了一起,飘扬在那个永久的空间里。
同样的,在同一个时空里,而那时的邱远在做什么呢,费莘从来没有想过。为什么要思念,触手不及的情感虚幻的仿佛不再真实,只会增添徒劳的伤感,疲惫不堪。封锁住思念便不再悲伤,只是,寂寞总是无可奈何地望着你。
站立在窗台边,费莘抬头看向夜空,层层的云雾遮住了今天的月亮和星星,明天会是一个晴朗之日吗。
“准备吃饭了,你们这些人就知道聊天,快点收拾桌子,快点!哎哟,这儿还有一个闲人呐,还在听歌呐,别听了,快过来帮着搬椅子吧。”女主人和一群女伴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开始吆喝起来。午饭吃的稀疏平常却也团团乐乐,一屋子欢声笑语把每个人的寂寞一扫而空,孤独也一带而过。
又是一天,临近中午,胡愈来到研究室来找费莘,开了门走了出来,费莘十分不解,“你找我什么事?”
“我想找个人一起吃中饭。”胡愈站在门外讪讪地笑了笑。
“那你去食堂好了,人多的是。”
“你这个人,说你什么好呢?哥哥今天一个人有点烦,你就当陪陪我吧。你应该没事吧。”
“嗯——,下午没课,也没什么事,然后五点多钟我得去打工。”
“要不去你那儿吧,有厨房,我做给你吃。”
“你会做饭?”
“小看人了吧,我能文能武,出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
扑哧,费莘笑开了,“好好好,你等一下,我收拾一下东西。”
两个人边走边聊,聊了聊学校的事,聊着聊着,胡愈侧过脸凑近了,“你和你男朋友是初恋?”
“是啊。”费莘点点头向后缩了缩脑袋,怎么这个人这么喜欢问她的私事。“他也是?”胡愈问得仔细。“是啊,怎么了?”费莘侧脸看过去。“初恋一般成不了。”胡愈一脸坏笑。费莘不高兴,拉下了脸,“谁说的?”
“我说的。”
“你说的,我才不信呢。”
“我就是证明,告诉你,哥哥我第一次谈恋爱的时候,也是一头栽进去,没三心二意过,到后来还不是说吹就吹了。”他说的话里多少让人有些感觉到那下面隐藏着的一声叹息,不像他脸上的表情那样玩世不恭。费莘不知道是该安慰他还是应该怎样,“嗯”了一声继续静静地听。
“不过,哥哥我想得开,缘分就是这么一回事,我后来交的女朋友多着呢。”胡愈的脸上立刻又浮现了笑容。
“嗯,肯定有原因,肯定是你不好,那她呢?”费莘喜欢帮人琢磨。“谁啊?”胡愈一愣。
“当然是你说的你的第一个女朋友了。她现在呢?”
“嗨,人家早就结婚生子了。”
“噢——”费莘低下头无精打采。
“我都不叹气,你叹的是哪出呢?”
“我本来还想给你出出主意的。”
“你逗我开心的吧你。都过去好多年了。谈恋爱那么认真真的伤神。我后来谈过几次,感觉不好立刻分手,谁也不欠谁的。不谈恋爱也挺好,像我现在这样一个人也挺滋润。”胡愈扑哧笑了起来,又一脸正经的模样,“不是我给你泼冷水,一般初恋吧,没经历过些事,真的很脆弱。这是经验之谈,真的。”
“你烦不烦啊,我怎么没发现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唠叨呢?”
“我是为你好,不高兴了?我真的是好意,不乐意听就不听吧,不说就不说,换个话题,我们说说,你会烧什么菜?”
“烧菜,我?”费莘张了张嘴,疑惑了起来。
“那你让我到你家吃什么?”胡愈理直气壮。
“不是啊,不是你说要到我家来的吗?”还好,费莘没被那么多的闲谈绕晕了头脑。
“是是是。我都忘了。”胡愈扑哧一笑,笑得露出了一口白牙,爽朗的,忘记了他平日里的深思熟虑。
“你,就是你突然说要来,我也不知道家里有什么菜,平常我也不大烧饭,有时在学校买点,在家嘛,有什么我就简单弄点。”
“你就这么打发你自己啊?你也不早说,要不早点去超市买点了。”
“算了吧,现在去太远了,都走到这儿了,我家冰箱里应该有点什么,回去看看吧。”
“行,看你家有什么材料,哥哥我给你做顿什么好吃的。”
一路走回了费莘家,费莘和嫂嫂住一起,费江先毕业,一年前先去了加拿大,嫂嫂也快毕业了,准备结束了就和费江会合。嫂嫂有时习课程,这段时间很忙,和费莘总是晚上才能见上一面。上了楼,费莘打开了门请胡愈进来,脱了大衣,穿着有些弹力的高领毛衣,费莘烧了水,倒了一杯茶放到桌上,胡愈抬起头打量着她,“看不出来啊。”
“嗯?”
“看你平时裹得严严实实的,还不如这样好,挺好。”胡愈偷笑了起来。费莘脸红了,“真无聊。喝你的茶吧。”那是嫂嫂给她的,说是买的尺寸小了,她穿不了,给了费莘。平时费莘从不穿在外面,虽然没有那么紧身,多少还是有点收腰,今天凑巧就穿了,还没想到有人注意上了。
胡愈举起手中的茶杯,喝了一口含在嘴里没有立刻咽下去,“你怎么这么喝茶?”费莘看了看他问道。胡愈停住,“怎么了?”他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费莘笑笑摇了摇头。
胡愈放下手中的茶杯,离开桌子走到了柜子前,举起了一张合影,“这是谁?”指着相片中一个女子的身影,胡愈问道。“可能是我嫂嫂的堂妹。”那是和费江他们一起在嫂嫂老家拍的,费莘凑过去看了一眼。“长得比你漂亮。”胡愈点评道。费莘笑笑,走到厨房蹲在冰箱前翻找可以做菜的材料。
“我真不知道家里没存什么东西,过来吧,你说你做菜的,这儿有棵包菜。”胡愈走了过来,“行,包菜也不错,你帮我洗好了放这儿,肉放那儿。”胡愈手臂一挥,架势十足。
“哼——”费莘歪过脑袋看看胡愈,他哈哈一笑,“今天我是大厨,你只能给我打下手。”
“好,给你洗。”做完事,费莘跑到外间准备碗碟,听到胡愈在炫耀,“包菜下锅不能用刀切,一定要用手撕丢进去。”
“为什么呀?”
“入味呀,炒出来的菜鲜啊。”
“没听过。”
“说你不懂吧,等会儿吃吃看就知道了。”
菜端了上来,胡愈坐在费莘对面,身子贴在椅背上,抬着脸目光向下也不知是看着他刚做的菜还看着费莘,“味道怎么样?”他的态度有些傲慢。
好好的又怎么了,也不嫌累。费莘夹了一筷放到嘴里嚼了起来,“嗯,还行。”
“哎哟,嘴够刁的,告诉你哥哥我很少下厨,八抬大轿请我烧我还不烧呐。”
“我又没求着你烧,你自己不吃吗?真是的。”
“真不对胃口?”
“还好,就是加了酱油,味道有点重。”
“噢——”
“不过,还行,下饭就行,吃吧,吃吧。吃吃我做的沙拉。”
“我说,你就会做这个?”
“怎么了?”
“不是我说你,这样你嫁不出去的。”
“为什么?”
“这个太简单了,谁都会弄,女孩子嘛,要学会做菜,才嫁的出去。”
“谁规定的?我会不会关你什么事?”
“那倒是,不关我事,又不是嫁给我。不过,你要嫁给我,我教你做菜?”胡愈贴近了桌子笑咪咪地看过来,费莘觉得心一跳,脸微微红了起来,埋下头继续吃饭。
“我说的可是真的。”胡愈又说,费莘抬头看了他一眼,“整天嘻皮笑脸的,别胡说八道了,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