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手机没开,她打到她医学院的办公室,秘书说,苏院长在附属医院,她再拨医院办公室的电话,接电话的人说,她正在抢救一个脑溢血病人,在手术室。
沫若有些失望,便拨了父亲的手机。父亲听到她的声音就乐了,哟,是我的宝贝呀!太好了,爸正想你哪,何时回来看看我们,你有好久没回家了,想死老爸了。
爸,过几天我就回去看你们,她的话还没说完,父亲就欢欣雀跃起来,真的呀,没骗我吧。
爸,我骗过你吗?她爱嗔着父亲,我的签证批准啦,我去美国前一定回去看望你们的。
这真是太好了,你妈妈知道这个消息吗?她可是天天挂在嘴上哪。这下好了,你妈的心病好了。
她在手术室抢救高危病人呢,没开机。她有点失落,她回来你跟她说下吧。
好的。我叫她给你挂电话。父亲说,买好回来的机票就告诉我,我去机场接你。
嗯。她挂断电话,坐下来打开电脑,先写辞职报告,发到她办公室电脑的邮箱里,明早上班打印,就可交上去了。接下来她查询飞往纽约的航班,计划起程日期,确定航班和行程。首先她得解决好辞职的事,才能去办别的事。她想从上海走,几次起意去上海看外婆,都因心情或别的事没去成,让外婆一次次失望,说她骗她。这次去美国前,她一定要去跟外婆道别。这一去,还不知哪年哪月能回来,外婆都八十多了,人老了,随时都有可能出事,万一有什么不测,她又一时赶不回来,岂不让外婆伤心,她也会悔恨终生的。她拟从上海起程,已查到了从上海起飞赴美的航班。比较麻烦的还是辞职。虽然在与公司签署聘用合同时她说过,她正在申请去美留学签证,何时获得批准她就何时离开,签的是临时工作合同,但辞职条件有个限制,需要提前两周告知。她可等不到两周,她恨不得明天就飞美国,她等待得太久了,加之各级上司们对她都很好,这事若处理不好,她害怕对不起人。想到这儿,她突然想到先给她的顶头上司打个电话,把签证下来的消息先跟她通个气,这样明天递辞呈时就比较好开口,在电话里话也好说些,还可以请托她与人事部进行疏通。她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可已是晚上九点了,这个时间打过去是不是晚了一点?她只犹豫了片刻还是拨了科室主管的电话,那边立即接了。她的第一句话就说,没打扰您的休息吧?
没有没有。对方很客气,有什么事吗?
我的陪读签证签下来了,她说,就想第一时间告诉您,想请您分享我的喜悦。
啊!太好了,对方说,这真是大喜讯,祝贺您。
谢谢,她慌忙道谢,这一年多,得到您和公司领导多方关照,我一直深怀感激,一想到就要离开你们,还真舍不得呢。
我们也舍不得你呀,对方说着忽地转过话头,你准备何时走呢?
她没想到对方会直奔主题,她稍微停顿了一下说,我先生巴不得我立即飞到他身边,我们分开已一年多了。真不好意思,下午才拿到签证,也没法提前告知您和公司。
我能理解,领导也会理解的。对方很爽快,明天把辞职报告递来吧,我来帮你疏通,这是喜事,大家都会支持的。
真是非常感谢。她没想到会这么顺利。明早见。
她的心完全安定下来了,心情特别愉快,轻声地哼起一支轻快的曲子,打开邮箱,给志理写信,把她此刻的心情和她的计划行程都对他说了,最后她说,我恨不得立即飞到你的面前,紧紧抱住你,亲个够,把一年多的相思一齐倾泻给你。我们不用再期待梦里相拥了,我们很快就要天天生活在好梦中。吻你。
发出这封信,她看了下时间,已十点半了,母亲的电话还没来,是不是手术不顺利,还守在病人身边?也有可能刚回家,父亲已上床睡着了,没有把她打电话的事告诉她?她急待母亲和她分享这个快乐。她拨了母亲的手机。这回通了,母亲说办公室的人已告诉过她说她去了电话,她刚做完手术,病人还处在昏迷状态中,她不敢回家,还没来得及给她打电话。问她有什么事。
喜事。她把签证下来的事说了。
太好了,母亲高兴地说,终于批准了。若,准备何时走?
等明天办好辞职,我就订机票,处理好这些事我就回家,我想从上海外婆那里走,让她老人家高兴高兴。
好好好,我也很久没去看你外婆了,到时我和你爸一道去,去送你上飞机。
妈,她转过话头,都十一点了,不是有值班医生吗?你该回家休息了。
今天这个病人太虚弱,还处在昏迷状态中,我不放心。
你不能老那样,老医生总有退休的一天,总得有年轻的医生接班,你要相信他们。
妈不是不相信年轻人,但他们缺乏经验,今天这个病人脑出血的面积大,手术虽然很成功,但仍未脱离危险。
她理解母亲,不再说她了。就说,我处理好这边的事,就回家。您放心好了。我挂了,您到值班室歇会吧,不要太累了。若不能回去,最好跟爸爸说一声,免得他等。
好的好的,怎么有点像你外婆,唠唠叨叨的。
她脱去羊毛衫裤,往床上一靠,拉上被子,就有了睡意。不一会,她就进入了梦乡。
沫若很感动,公司不但没有为难她,还多发给她一个月工资,大家都为她高兴,她所在的外联部还为她开了欢送会,同事们以AA制宴请了她。她的心从里热到外,感动得眼睛都红了,大家争相和她拍照留念,要她不要忘了他们。她把志理宿舍和实验室的电话都留给了他们,他们说如去纽约就去看她,要她请吃陪玩,她都高兴地应承了。几天后的周日,她乘上飞香洲的小飞机。一出机舱,就看到父亲和他的司机等在舷梯下。她像小时候那样张开双臂扑进父亲怀里,把嘴凑近他的耳朵小声说,您怎么进里面来啦,不怕人家说您搞特权呀?
哈,我这个车牌号在香洲哪里进不去?进机场接女儿还有什么问题。
司机把她的行李放进车后箱问她,有托运的没有?
没有了,她欢快地说,都处理掉了。
车开出了机场,从小龙山下开往市区,她突然问父亲,今天星期天,我妈不会又加班吧?
她在家给你晒床晒被做好吃的呢,几天前就忙开了。
这还差不多,她不无自得地说,有妈的孩子是个宝嘛!
看你美的!父亲轻拍了下她的手。
她从父亲的语气里感觉到了他和母亲关系的变化,心里就像饥饿时喝到了冰糖可乐那般快乐,仰脸看着父亲说,有爸的孩子更是宝,她撒娇般搂住了父亲,你吃我妈的醋呀!
都结过婚的大人了,还撒欢发嗲,好意思,也不怕人笑话。
这里没有外人。不怕。
司机跟着笑了起来,我是看着沫若长大的嘛,本来就算是一家人。
呃!她朗声应着。
他们说笑之间就到滨江花园,车在他们家楼下停了,父亲开了单元门的电子锁,司机拎着她的小旅行箱,进了电梯。父亲对司机说,你就不用上去了,回家去吧,帮你老婆做点事。你跟我一样,没有节假日的。
您有事就打我电话。司机一脸的虔诚。
父亲对他点了下头。今天我陪女儿,哪都不去,你安心在家吧。
父女俩争着提行李,母亲早就等在了门口,见电梯门开了,走过去拎起箱子说,都到家了,还争什么。就在门口,她抱住了母亲,热泪汪汪地说,妈,好想您。
进屋吧,父亲从她母女身边挤进门,进屋再亲热。
她松开母亲,破涕一笑,爸,又吃醋啦!
尽瞎说,吃什么醋?他从妻子手里接过行李箱,拎进了屋里。真是个小坏蛋。
呜——她装起了哭,妈,爸骂我。
你们哪,母亲摆了下头,别闹了,若若,去洗把脸,等会就吃午饭了。
沫若没有先去洗脸,她拎着她的箱子,进了她自己的房间,第一眼就看到她床上的变化,父亲说得没错,床上的垫絮都晒得蓬蓬松松的,她放下箱子就躺了上去,像新的一样舒服,枕头也洗了,闻着就有股太阳的香气,像儿时躺在母亲怀里的感觉那样,舒服,畅快。她睃了一眼室内,房间里也收拾得清清爽爽,有妈真好,有家真好!她微合上眼睛,尽情地享受母爱给她带来的温馨。
她已半年没回家了。上次回来还是在清明时节。
那次回家,她发现父母的关系比她和志理回来的那次有了更好的变化,父亲主动承担起陪同她去作清明的责任,过去这些事他是不管的,他以商量的语气跟母亲说,我知道你抽不出身陪若若,我就跟机关打个招呼,我陪女儿去,先远后近,一天足够了,你就不用管。你看怎么样?
苏家村你熟门熟路,还有表叔表弟领着你们,找到爹爹奶奶的墓不成问题,可花山我外婆外公的墓我想找到都不容易,你能找得到?还是等我哪天有空了再去吧。
嘿!你真是个木头脑子,父亲笑了起来,别忘了我是香洲的常务副市长啊,别说到近郊花山找你外婆外公的墓,就是到香洲任何一个地方去办件事,也难不了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