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我们讲到了经验主义的掌门人洛克,率先举起了挑战理性主义的大旗。
笛卡尔等理性主义者们开始还挺纳闷呢。他们想啊,我们这套哲学都是欧洲最牛的数学家、知识分子搞的。那是些什么人啊,敢跟我们挑战?
结果他们一看洛克的国籍,就都释然了。
哦,原来是个英国人啊。
英国人怎么了?
假如我们翻开英国的学术史,我们就会发现,这简直就是“跟欧洲大陆对着干”的历史。英国人和欧洲大陆不一致是有传统的。
就说理性主义和经验主义之间的分歧吧,其实可以上溯到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的分歧。他们俩对世界的看法就不一样。一个重视心灵理性,一个重视现实经验。
以“人”这个概念为例。
柏拉图说,“人”这个概念比“张三李四”这些具体的人更真实。“张三李四”生了又死,来去不定,只有“人”这个概念是恒久的。
亚里士多德则说,“张三李四”是具体的,我们看得见摸得着。而“人”这个概念,完全是我们看过了这么多具体的人,然后在脑子中产生的。所以真实存在的是具体的事物,不是概念。
亚里士多德是柏拉图的学生,但是观点和柏拉图相悖,为此亚里士多德还说了一句名言:
“吾爱吾师,吾更爱真理。”
你可以把这句话理解成亚里士多德对真理的浓浓爱意。但你也可以理解成:
“有理就说理,别拿辈份压我!”
到了经院哲学时期,英国的神学家们就开始和大陆神学家们不一样了。
大陆神学家继承的是柏拉图,英国神学家继承的是亚里士多德,也是一顿吵架。
到了笛卡尔时代就顺理成章地演变成:大陆哲学家大都是理性主义者,而英国哲学家大都是经验主义者。
如果不怕被指责牵强的话,我们还可以说,重视个别经验、对独断论充满警惕之心的经验主义,是英国人古板的民族性格的体现。而试图从万物根本一劳永逸地建立一个大一统理论的理性主义,正是荷兰和法国浪漫精神的代表。
我个人以为,英国之所以总和欧洲大陆不同,是因为中间隔了一道海。虽然不算太远,可终究什么事都得坐船来回,因此英国就保持了一定的独立性。
比如宗教改革的时候,英国国王和天主教会有了矛盾。但英国国王也没转向日内瓦的加尔文教,而是宣布英国的基督教改名圣公会,英国国王控制圣公会,这在欧洲大陆上是没有的。
再比如,荷兰是当时欧洲最自由的地方了吧,其实英国也比较自由。当时的欧洲大陆里,民事法庭可以用刑罚逼供。而英国规定,只有特殊法庭才能用刑。
所以,英国也吸引了一批哲学家和科学家,拥有很强的学术实力。
而且英国和荷兰除了哲学观点上的不同外,还存在着政治矛盾。
在腓力二世时代,英国与荷兰有着共同的敌人西班牙。荷兰独立以后不是还找过英国人来当国王嘛,两国关系算是不错。
西班牙“无敌舰队”灭亡以后,最受惠的就是英国与荷兰。英国和“无敌舰队”大战,为的是争抢海上贸易的利益;而荷兰是航海业发达的商业国家,所以也借上了大西洋畅通无阻的顺风。有趣的是,先得势的是弱小的荷兰。经过快速的发展,荷兰拥有了当时世界上最广阔的殖民地和最强大的航海运输能力,它当时的称号就叫“海上马车夫”,而且还一度是英国最大的债权国。
英国当然不爽了,好不容易打败西班牙,结果却让荷兰捡了便宜。而且荷兰比西班牙弱小得多,又是新生国家,没理由对它客气。
在洛克19岁的时候,英国宣布禁止荷兰参与英国的海上贸易。转过年两个国家就开始打海战了。
所以我们可以八卦地说,英国经验主义者对笛卡尔、斯宾诺莎这两个荷兰理性主义者的战争,可以算是英荷矛盾延伸的一部分。不久之后,大不列颠将成为统治全世界的“日不落帝国”,在哲学研究上,怎么能落败于小小的荷兰呢?
给理性主义者来了一个下马威的洛克,气宇轩昂地站在泰晤士河的入海口,遥指海峡对岸大喝一声:还——有——谁——
对岸还真有人接招,他叫莱布尼茨。法国人。
像笛卡尔一样,莱布尼茨也是一位数学家,而且还是一个神童。
说到这里,有一个有趣的小规律:数学家里特别容易出神童。除了莱布尼茨外,还有帕斯卡、高斯、欧拉、拉格朗日、哈密顿、冯·诺依曼、伽罗瓦、维纳,当代的陶哲轩,这一长串数学家全是各种神童,随便哪个人的故事都是一个传奇。相比之下,其他行业里出神童的比例似乎没有这么高。我想,这也许是因为数学既不像文科那样需要生活经验的积累,也不像物理、化学那样需要实验数据,所以最容易体现出少年的天才头脑来。
我们来看看莱布尼茨是怎样成为天才的。
拉丁文对大部分欧洲人来说都属于外语,是知识分子才用的学术语言,而莱布尼茨12岁就拿本拉丁文的书自己搁那儿自学——您想象一下一个六年级小学生自己背六级单词是什么感觉?直接把他老师给惊着了。那老师不许莱布尼茨看这些书,说这些书不适合他。幸亏有一位大人物正好路过,见到这种情况后对莱布尼茨大为赞赏,把那老师给批评了。
莱布尼茨17岁就获得了哲学硕士学位,20岁完成博士学位的学习。但当时的莱比锡大学因为他太年轻了,觉得不像话,就没给他博士学位。他很快从另一所大学得到了这个学位。
在哲学史上,大部分哲学家都安贫乐道。研究哲学嘛,人生都看开了,还在乎什么名利。然而莱布尼茨这人却有些市侩。
表面上,莱布尼茨对基督教表现得非常虔诚。他生前发表的著作,写的都是符合教义的内容,什么三位一体,什么圣恩,一点错都没有,还大肆攻击那些和教会意见不同的人。套用现代的话说,就是政治大方向正确。
然而作为一个哲学家,莱布尼茨怎么可能没有自己独立的想法呢?根据历史记载,莱布尼茨其实并不是一个虔诚的信徒,他很少上教堂。他内心里很多地方都和斯宾诺莎有共鸣。
莱布尼茨还亲见过斯宾诺莎本人。开始斯宾诺莎不信任他。但经过长谈,莱布尼茨渐渐取得了斯宾诺莎的信任,斯宾诺莎让他看自己的手稿,还让他抄录其中的字句。当然,这些倾向莱布尼茨生前都没有表现出来。
莱布尼茨还喜欢给各种贵族夫人小姐写信,用自己的学术观点取悦她们。信的内容是比较正经的,但一个正经的哲学家却也没必要把时间都花在这上面。我觉得放到今天,莱布尼茨就是那种QQ上无时无刻都有一堆美女在线,喜欢天天在网上贫嘴,却又从来不约女网友出来见面的那种人。
还有一个好玩的事儿:
有个皇族成员想光耀门楣,叫莱布尼茨替他写一部家族历史。莱布尼茨满口答应了(可能还是他主动提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