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晚来天欲雪。
一座雄伟辉煌的寺院耸立在落日的黯淡余辉中,显得分外庄严凝重。
恋儿素衣委地,静静地跪在雪中,绝美的容颜隐透着不达目的誓不休的坚决,一双水盈盈的明眸眨也不眨地望着紧闭的寺门。
风缓缓地流逸,吹面不寒,却给人一种说不出的沉闷与压抑的情绪。
“小姐,要下雪了,您的伤又没有痊愈……”侍女音音一脸担忧地劝着她,“您就听婢子一次,回去吧!”真不知小姐是怎么想的,为了一个妖怪疯狂成这个样子。唉!早知如此,她说什么也不会将那只妖被困隐佛寺的消息告诉小姐。
恋儿紧抿着唇,充耳不闻地跪在那里,一动不动。来时已立下誓言,如果隐佛寺的寺门不为她开,如果她见不到梵天,那么她情愿跪死在隐佛寺的寺门前。
风势乍止,灰蒙浅暗的苍穹飘下了千朵万朵的雪花。
他,半闭着星眸,神情肃穆,双手交握于胸,跌坐于地,一袭月牙白的衣衫无风自舞。
北斗阵式的七星方位各置着一盏九华莲花灯。灿亮的烛光交织成一片浩然的光网,将他困在阵心。
殿堂之外,隐隐传来阵阵敲击木鱼的声音及悠扬的佛经唱诵。
妖的法力在一层层地退却,可是他却丝毫没有感觉到意外。早知道那个除妖英雄不会轻易地放过他的。
“恋儿。”默念着那个朝思暮想的伊人之名,他心底一派温柔。自回到人间后,他便不曾见过她,也不知她的箭伤好了没有。
莫名地,他突然心生不安。
睁开夜眸的一刹那,一抹跪于雪中的纤弱身形闪过心头,绝美的容颜雪似的苍白。心神狂震,他嗖地站起,清华俊魅的容颜再也不复往昔的平静。
他知道那闪过的影像是真的,恋儿正跪于隐佛寺的寺门前。
无以言喻的心痛在他脑中翻腾,集中全身的法力,他并指如刀,向北斗阵首、天枢星位的莲花灯劈去,指掌未至,红芒先起。
蓦地,七盏莲花灯光芒大盛,七星串连,与红芒正面交锋,撞到一处。但闻一声轻响,红芒震散,梵天一个踉跄,几乎稳不住身形。胸中一阵气血翻腾,他俊颜转为苍白,喉中隐有腥甜的液体透出,忿忿地瞪着眼前的北斗七星阵,心中的挫折与无奈实无法用言语形容。
难道他要再次被困一十八年不成?脑海中浮现出那袭跪于雪中的楚楚身影,他不由咬破了下唇,丝丝鲜血在摇曳的烛光下尤显得鲜艳夺目。
不,为了恋儿,他决不能屈服!双手合于胸前,他低喃法咒,红芒在双掌之间凝聚成球。深邃的眸中闪过一丝坚决,他双掌外扬,流幻着妖异淡红的光球蓦地疾飞。
“阿弥陀佛!”随着一声佛号,一串念珠飞至,轻轻托住了光球,逼得它由动转为静止。
梵天移眸望去,但见殿门不知在何时开启。一身袈裟的慧法方丈缓步而入,他单掌为礼,平静地道:“这七盏莲灯是以全隐佛寺众僧侣的法力维持的,施主若执意破坏,只会伤及元神,自讨苦吃。”
知其说的是实情,梵天扬手收回法力幻聚的红芒球。凝目望向慧法,他蓦然问:“大师打算用这北斗七星阵困我多久?”
“阿弥陀佛,施主言重了。”慧法垂下慈目,从容地道:“老衲将施主留在敝寺,也是一番好意,希望能以我佛经法之浩瀚宏大,渡化施主就此放下尘间种种苦厄,一心向佛,成就正果。”
哼!说得好听,分明是不想让他与恋儿相聚,更不想他回千雪山,会齐九族群妖。梵天微微冷笑,眯眸望定眼前这位道德高僧,他直接了当地道:“我要见跪在寺门外的女子。”
没想到他会知道,慧法方丈不由一怔,“施主——”他叹息着开口。
剑眉斜斜一挑,梵天淡然道:“出家人以慈悲为怀。大师,你忍心让她一个弱质纤纤的女孩,带伤长跪于这风雪之夜?”
慧法方丈皱了皱花白的眉,“她——”
梵天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抢先道:“她若是因此伤重病危,岂不是大师的罪过?”
眉头蹙得更紧,慧法方丈颇为为难,“这——”
梵天再一次剥夺了他的发言权,“大师如果坚持的话,那么我只好拼尽全力看看能不能闯出北斗七星阵,自行前去见她。”他软硬兼施地道,“从现在开始,大师可以回去号召隐佛寺诸位高僧齐力以法力护卫北斗七星阵。”抬手优雅地抚了抚月白的衣衫,他傲然一笑,“我倒要看一看这座星阵能阻我几时。”他也并非那么无能的,之前的数日,他肯乖乖地待在阵中,是因为他还不想与独孤鸿雁及隐佛寺的人正面交锋。经过这些时日的观察,他已经对北斗七星阵的一切了若指掌,想要硬闯出去确实不容易,但也并非一点办法也没有。他目前所需要的是时间。
“施主待要如何?”慧法方丈慎重地问。对于眼前的这个他,他一直不敢存轻视之心。将其困于隐佛寺的这段日子,此子一直安静而沉默,行为举止与普通人一般无二,身上的妖气似有似无,扑朔迷离,给人一种深浅莫测的神秘之感。这大概是他一生中遇到的最棘手的事,到现在他都不知道该如何处置。
唇畔泛起了一抹浅淡如和风般的笑意,梵天悠悠道:“我说过,我只想见一见她,请大师成全。”望了他半晌,慧法方丈蓦然下定决心,“老衲可以让那位女施主入寺,与施主相见。但是,施主必须答应老衲一个要求。”
眸光闪了闪,梵天唇边的笑意更浓了,“大师想必是要我答应,从此以后,乖乖地留在隐佛寺听经,不可再生事。”
“没错。”慧法点头承认。
“放心好了。”他轻笑着扬了扬眉,“上次如果不是大师及时将我与恋儿唤回人间,只怕我等早已成为九幽冥都的座上客了。如此救命之恩,梵天铭记在心,又怎会做出让大师为难之举?”他及时奉上一篇“甜言蜜语”。
这一番话倒说得慧法方丈有些不好意思了。轻咳一声,他道:“施主言重了。如此,就这样说定了。老衲这就去带那位女施主入寺。”收起那串佛珠,他匆匆离开。
说定了什么?梵天大感好笑地挑眉。他可是什么都不曾答应过,这位高僧也太过老实好骗了。
殿门再次开启,一道窈窕无双的倩影映入殿堂摇曳的烛光之中。清丽绝俗的容颜略显苍白,水盈盈的灵眸闪烁着炙热如火焰般的深刻情意。
梵天静静伫立,痴痴凝眸,但觉得整颗心都溶化在伊人那道炽烈的眼光之中。几番念念恋恋,几番魂牵梦系,在这一刻,全都得到了补偿。“恋儿!”他张开了双臂。
眼圈泛红,恋儿不顾一切地奔入那个向她敞开的怀抱中,“我终于又见到你了。”将绝美的容颜埋入他的胸膛,她的声音呜咽。
长相思,摧心肝!在那无数个养伤的日子里,她终于明白了这句诗的涵意。那如丝线般连绵不绝,又令人柔肠百转的思念啊!那刻骨铭心的情牵,怎能不“摧心肝”?
心痛地拥着她那犹带着冷意的娇躯,梵天轻抚着那张荷花般的面容,“以后不可以这样不爱惜自己了。”他语带微责。一想到她带伤跪于凄风寒雪之中,他便难过。
将那只大手按在她的面颊上,她含着泪花嫣然一笑,“我爱不爱惜自己没关系,只要有你来疼我、怜我便够了。”
“恋儿。”他感动地低喟,“你真叫我心痛。”这个女孩子啊,他是一生一世也放不开了。
“我不要你心痛,”她浅笑着偎依着他,专心汲取他温暖的体温,“我要你爱我。”她低低呢喃。纤细的小手置放在他的胸口,指尖下他的心跳构成一曲活跃激狂的乐章。
“小魔女!”他爱怜地吻了吻她的鼻尖,他的心都被她要过去了,又如何能不爱她?“伤好了没有?”轻抚着她的背,他惦念地问。一想到那射入她背部的箭,他的心便揪成一团。她的苦,她的痛,他只恨不能以身代受。
“早就好了。”她顽皮地眨了眨眼眸,纤指在他胸前划了划,“倒是你,”她抬起娇颜,认真地望入他的眸中,“为什么没有去看我?”她质问。
俊颜泛起了一抹无奈的笑,他指了指困住他的北斗七星阵,“这就是原因。”
眯眸看了看那七盏九华莲花灯,恋儿有所悟,“你又被关住了?”他真不幸,才出了千雪山庄的废院,又入了隐佛寺。
“聪明!”梵天大为赞叹。
推开他,恋儿睁圆美眸,瞪着那座星阵,一抹冷笑自唇角漾起。隐于广袖下的纤掌紧握成拳,她向第一盏灯行去。
“恋儿,你要做什么?”一把扯住伊人的衣袖,他皱眉问。俊魅的容颜写满疑惑。
“砸了它们。”恋儿白了他一眼,眸中尽是“你真笨,这么简单的问题还问”之意。
无可奈何地一叹,他伸手抬起了伊人的娇颜,望定那双睁成满月状的眸。“恋儿,砸了这几盏灯不是难事,但是你确定你能将隐佛寺近千个和尚的脑袋一并砸了吗?”
伸手摸了摸鼻头,恋儿的明眸顿时缩小了几分。“不能。”她老实地摇头。
“不能的话,你会被那些和尚赶出去的。”他满目同情地告诉她可能会有的遭遇。
权衡利害后,恋儿只好放弃那自讨苦吃的念头,她可是费尽了心思,才从侍女音音口中得到他的下落,随后在隐佛寺门口大展“苦肉计”,好不容易才见他一面,如果就这么被赶走了,那么她的苦心可就白费了。
抬眸望着他,恋儿的黛眉蹙得紧紧的,“那你怎么办?总不成再被困个一十八年吧?”满面忧容地扯着他的衣襟,恋儿只觉得鼻头酸酸的,眼眶转红。
本以为回到人间,便可以一偿心愿,与他携手缱绻一生,却没想到波折又起,她的爱情之路也未免太难走了。早知如此,还不如选择通过奈何桥,直入九幽之城呢!
“好了,恋儿。”伸臂环住伊人纤细的腰肢,梵天以额抵着伊人光洁如玉的额,深深望入那双泪光盈盈的美丽瞳眸,“我保证不会让那种事情发生。”
安慰地吻了吻伊人娇嫩如花瓣似的芳唇,他信誓旦旦地道:“恋儿,你等我三天,三天之后我便可恢复自由,前去找你。”
“真的。”恋儿美眸立即闪起了光彩。
“绝对是真的。”俊颜泛起了一抹自信的微笑,凝望着伊人的瞳眸涵蕴着无尽温柔的情意,“回去吧!恋儿。”
“好,我等你。”娇容绽开了一抹夺魂摄魄的绝美笑靥。恋儿探出一段纤细如玉的尾指,“我们来勾勾手。”她孩子气地道。
梵天为之失笑,学着她的样子伸出尾指,轻轻勾了勾,他道:“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恋儿笑意粲粲。
殿内灯烛闪烁,将二人的身影摇曳拖长,相映成双,而殿外风雪缠绵……
今夜月华千里。一轮银盘似的月高高地悬在墨染的苍穹上,星子疏疏点点,朦朦胧胧的,无法与月争辉。
梵天静静地伫立在七星阵的核心处,一头黑亮如绸的长发无风自动,发间的容颜清华俊魅,夜眸之中流幻着浅淡的妖红。
置于胸前的双手奇异地移动,左手平伸做结印状,右手上移,以食指点按眉心。
蓦地,眉心处射出一道红芒,透过殿顶直冲向天际的圆月……
欲将心事寄清风,与君共恋今夕月。
恋儿倚窗而立,清澄的美眸凝睇着窗外的夜色。
这已经是第三天的夜晚了。没有焦急,没有疑惑,她只是静静地等待着。他会来的,无论多难都会来的。没有半分保留地,她寄上了全盘的信任。
斯时,一阵鬼诡的阴风突起,吹开了门窗,滴溜溜地在室中盘旋打转。烛光顿熄,室内暗得出奇,竟似连月光也透不进来。
恋儿移眸看过这一番慑人的变化,心中倒也没有太过惊讶。“梵天?”
风势乍止,黑暗中隐见一条朦胧的身影,“跟我走。”他的声音中隐蕴着魔魅惑人的气息。
“嗯!”恋儿带笑奔入他的怀中,“我就知道你不会失约的。”靠在他胸膛上,她满足地一叹。
怀抱着伊人柔若无骨的娇躯,他目光中逸过一丝诡异,口中朗朗而笑,“知道恋儿妹妹在等我,就算是再险,再难,我也会赶来。”
莫名地心生不安,她咬了咬唇,纤手抚上了他的脸庞,确定是那张熟悉俊颜后,这才放下心来,“干吗弄出那样一阵阴风来?你想弃妖改做鬼吗?”纤手抵上了他的胸口,她微嗔道,“还好我胆子大,不然的话,吓也会被你吓死。”
他呵呵轻笑,“下次不会了。”轻轻执起了伊人的双手,他温柔地问:“恋儿妹妹,你愿随我走吗?愿意吗?”
“现在你还问这种问题?”她娇羞地垂下美眸,如玉的脸颊悄然升上两朵红云。
望着眼前少女那娇羞不胜的模样,他的唇角不由扬高了几分,“此后,你我即将比翼双飞,携手一生。”他的声音愈加轻柔魅惑,“恋儿妹妹,你说我怎能不问?我是想要你心甘情愿啊。”
“这算是求婚吗?”望着包握住她的纤手的那一双大掌,她轻轻地问,颊边的两抹颜色愈发浓得娇艳欲滴。
“当然是。”他笑吟吟地回答。
“那好,我答应了。”恋儿垂下眸不敢看他的眼睛,只微微点了点头。
“如此,我们走吧!”他扬声一笑,拉着她的手,腾身而起,直接由窗口纵出,落于庭心。
总觉得有些不妥,恋儿望着他那张俊魅脸庞,心中莫名地感到陌生。“你——”
“怎么了?”他关切地移眸,望着她的眼神一片温柔,一如往昔。
夜风扬起了他那袭月牙白的衣衫,显得出奇地潇洒出尘,那如月神般的卓然不凡的风采令人倾倒沉醉。
他还是他,可是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恋儿心中的不安更甚。
“恋儿妹妹?”嗓音低沉悦耳,逸入她的耳中。
脑海中闪电般升起一点明悟,恋儿甩开了他的手戒备地退后了几步。
“你怎么了?”他怔忡地问。
“你不是他。”恋儿缓慢而肯定地道,望向他的清澄瞳眸瞬间转为凛寒。
“你在胡说些什么?”俊颜带着惑人心魂的浅笑。他上前一步,欲再次牵她的手。
恋儿急急后退,口中冷笑道:“他从不曾唤过我‘恋儿妹妹’,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要冒充他来骗我?”
“你发现得太迟了。”他突而仰天一笑,双手前伸,在空中一搅。一股旋风平地而起,以疾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他与恋儿卷在其中。
惊人的妖气逼得恋儿一阵晕眩,漫天的狂雪飞沙迷住了她的眼。耳畔响起了一阵幽幽冷冷的诡笑。“咭咭咭……跟我走……”
“不!”恋儿惊呼。
“何方妖物,胆敢在千雪山庄撒野!”独孤鸿雁的怒喝声隐隐传来。
蓦地,狂烈的妖风卷起她的身躯,她的意识在身不由己的急旋中消散……
柔柔的月光溶入殿中,将梵天罩在一团如银似霜的光色之中。
眸中闪起耀目的妖异红光,梵天震声轻喝:“月神啊!赐我力量吧!”
霎时殿堂内的光华大盛,仿佛凝聚了月亮所有的光色。
神情庄严而凝重,他缓缓探手,在空气之中一抓,掌中立即多了一把如剑的光束。目光锁定七盏莲花灯,他闪电般的举起光剑劈下。
但闻一声轻响,七灯齐灭,困住他的北斗七星阵也随之破去。
长啸一声,他身化白光,冲破殿顶。
“阿弥陀佛。”随着朗朗佛号的扬起,数十位僧侣身形交错,落于殿顶,拦住了他的去路。为首的正是慧法方丈。
现出身形,梵天飘然落于瓦上。月白的衣衫在夜风中翩飞,俊逸绝伦的面庞泛起了一抹从容悠闲的浅笑,明亮如星的眸扫视过立在他面前的众位高僧,“请诸位让路。”
“阿弥陀佛!”慧法方丈扬了扬花白的慈眉,“施主忘了三天前曾答应过老衲的事了吗?”
“哦?”他状极无辜地眨了眨眸,“我可什么都没有答应啊,大师。”他只是叫他放心,又说了一堆好话而已。
回想当日他所说的话,慧法顿悟自己上当了。“请施主回去,不然老衲等不客气了。”他双手合十,面泛怒容,显然动了真气。
回去?梵天大感好笑地扬了扬眉。他这么辛苦是为了什么?“告辞了。”抛下一句话,他凌空飞起,打算尽早离开这是非之地。
以慧法为首的诸僧齐齐震喝一声,数十条闪烁着浩然佛光的念珠飞于空中,绳索断开,如天女散花般散开的念珠均向梵天袭去。
梵天头也不回,长袖后拂,月光剑幻化成一只光盾,将所有的念珠挡开。风驰电掣般冲出隐佛寺,溶入朦胧的夜色之中。
众僧相视苦笑,却又无可奈何。
斯时明月当空,千里共此婵娟。
千雪山庄一片灯火辉煌,乱成一团。
柯雨柔满怀忧心,哭得梨花带雨。一众丫环仆从均围在她身边七嘴八舌地安慰她。
“夫人您放心吧!小姐一定会没事的……”
“是啊,老爷是除妖英雄……”
“吉人自有上天庇佑,小姐她……”
只听到这里,隐在暗处的梵天便大致明白,千雪山庄出事了,而且与恋儿有关。一颗心顿时悬起,深吸了一口气,他现身出来,直直走到柯雨柔面前。“发生了什么事?”他困惑地问。
一同望向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白衣少年,众人的反应不尽相同。
柯雨柔眼睛蓦地张大,一时之间,连哭泣都忘了。他、他、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啊!”恋儿的贴身侍女音音则惊叫一声,俏脸瞬时变得苍白如雪。“妖怪……”她抬起颤抖的手指指着梵天,吓得说不出话来。
一众不曾见过他的丫环、仆从均满目愕然,瞪着他发呆。
顾不得理会众人那些莫名其妙的反应,梵天黑眸眨也不眨地望着柯雨柔,颇为心急地等着她为自己解答疑问。
柯雨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平复震惊的心情,“不知是何方妖怪,掳走了恋儿。夫君匆匆追了出去,到现在也没有消息传回来。”也顾不得管他怎样离开隐佛寺的了。她现在反倒希望他能有办法救回恋儿。
妖怪?梵天眉头打结。是千雪山九族中的吗?它掳走了恋儿又是什么目的?不过,这些问题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恋儿有危险。
忧心如焚之下,他转身便要走人。
“等一等。”柯雨柔急急唤住他。
身形顿了一顿,梵天回眸望定她。
看着那双幽静如夜,却又深沉莫测的美丽瞳眸,柯雨柔欲言又止,一副无措的样子。
读出了她的心思,梵天淡淡地挑了挑眉,直接了当地道:“如果你担心的是恋儿的话,那么你可以放心了,因为我是绝不会让她遭遇不测的;如果你担心的是那‘除妖英雄’,也可以放心,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妖能奈何得了他与那‘银弓金箭’。”说完,他再度转身。
“我……”看着他急步离去的身影,柯雨柔终于鼓起勇气喊出来,“我也担心你——”
震动地回首,他望入了一双含蕴着温情的湿润瞳眸。第一次,他没有在这双眼睛中找到恐惧,心中有一股温热地暖流在流。
一幕幕往昔在他心头逸过。他被带到千雪山庄,他被关入了废院……
无数个寂寞的日子,如流水般的时光……
她的身影穿过废院,缓缓地走到他面前。即陌生,又熟悉;即亲切,又疏离。
十八个春夏秋冬啊!他感慨地一叹。望向她的目光不自觉地转柔,“我会保护好自己的。”他轻轻地道。心中也说不上是什么情绪。
袍袖一展,他身化白光,消失无踪。
柯雨柔默默而立,神情久久怅然。
“醒来……”一个魔魅的声音回荡在脑海之中。恋儿呻吟了一声,张开眼眸,发现她正躺在一方阴暗的洞府之中。
一颗流幻着妖异红芒的丹珠灵动地遍室游走,如血般红艳的光照亮了洞府。
是那曾出现在祭弓大典上的妖族法宝!恋儿心中狂跳。咬了咬牙,她缓缓站了起来壮着胆子游目四顾。
“咭咭咭……”诡异的笑声突然响彻洞府。
“出来。”恋儿警戒地退后几步,依靠着洞壁,一双美眸闪烁着凌厉之光,她微微冷笑,“我知道你是血巫族的,不必再故弄玄虚了。”
一条颀长的身影平空而现,与恋儿相对而立。游走的丹珠定在他的头顶上,红芒映照下,更显得妖异慑人。
“好一个大胆的人类。”幽冷飘忽的声音由他的唇中逸出,流幻着无尽邪恶的眸锁定恋儿,那是一种欲扑杀猎物时的嗜血眼神。
他具有梵天的容貌,梵天的形体,但神情却丝毫没有相同之处。
“你抓我来究竟有什么目的?”恋儿力持镇定地问。现在没有人可以救她,只有靠她自己来对付这只妖了。
唇边泛起一抹诡异的笑,他的目光肆无忌惮地在那张清丽的容颜上游走,“我的目的只是想好好看看你。”
“那你看够了没有?”她冷冷地问。
他充耳不闻地看了她半晌,口中喃喃道:“真美,难怪——”他的话语瞬间细不可闻,神情也变得愈加奇怪。
黛眉微敛,恋儿心怀难解的迷惑,“难怪怎么?”她蓦然问。如果她没看错的话,这只妖眼神中闪烁的不只是敌意,还有丝微的羡慕和——嫉妒!真是让她难以理解。
“难怪,我会对你一见钟情啊。”他嘿嘿地邪笑着,舒指抬起她清丽雅秀的容颜,眼神之中流幻着讳莫高深的光芒,“美人儿,从今以后,你就跟着我吧。”
凝睇着那张与心上人一般无二的俊魅面庞,恋儿略一恍惚,几疑梵天就在眼前。咬了咬牙,她认清现实,“别碰我。”她厉叱着挥开他的手,绝美的容颜流露出一种令人不敢唐突的凛然风范。
他微一怔忡,旋即轻笑,“这么快就翻脸了?恋儿妹妹,你忘了你曾主动扑到我怀里?忘了曾亲口答应我的求亲?”
“那是你化作梵天的模样骗我答应的,你无耻。”她怒斥出声。一想到在千雪山庄与她“卿卿我我”的不是梵天,而是眼前的妖怪,她心中便又羞又气。既恨这只妖,又恨自己识人不明。
眸光转冷,他笑吟吟地道:“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我问了,你也答了,所以你只能是我的。”他猛地欺身上前,冷不防地在恋儿的朱唇上落下一吻,而后带着一脸的得逞的笑意后退了几步,邪气地道,“这就权当是定情之吻吧!”
羞愤交加,恋儿扬起纤手向他挥去。
抬手接住那只纤手,他眸光中闪过一丝诡异,“恋儿妹妹,你生起气的样子也这么美丽动人。”他口中调笑着。
“我要杀了你。”恋儿美眸圆睁,娇颜绯红,身躯亦气得微微颤抖。
“杀我?笑话。”他轻蔑地一笑,十指指尖射出一道黑芒,刺入她的眉心。
恋儿娇躯摇晃了一下,向地上跌去,恍惚之中,觉得那只妖抱住了她。羞愤之下,她欲推开他却力不从心。
“睡吧!等你醒来之后,便会成为我的新娘子,再也别想嫁给少王了。”得意的声音伴着幽细鬼诡的笑意扬起,在空旷的洞府中回荡。
风乍起,扬起一地的细碎雪粉。
他静静伫立在山林之畔,颀长的身躯隐映着月光雪影,飘逸中透出几分鬼诡神秘。清华绝俊的面庞罩上了一抹淡淡的阴影,如夜的黑瞳隐蕴着三分不安,七分焦急。
那心心念念的人儿啊!如今又在何方?她可平安?
极目远眺,隐伏在暗夜魅影下的千雪山,仿佛是一只亘古沉睡的巨形怪兽,静静地等待着噬食世间万物的良机。
这是妖族的乐土,也是他的故乡。如今,他终于回来了,却是为了恋儿。
恍惚之间,那抹素衣翩翩的出尘倩影浮现在他眼前,清丽若荷的娇容漾着醉人的浅笑,翦水般的双瞳,含情脉脉地望着他。
“恋儿!”他微微怅然。
一入千雪山,他便寻到了月嗥族的族人,请它们代为寻人,可是一连三天下来,还是没有得到半点伊人的消息。
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他可以感觉到恋儿对他思念的情深,可以触到她的思想,却无法寻到她的踪影。
无奈的叹息声寄于风中。他闭眸凝神,再一次用法力搜索千雪山,他就不信,那个掳走恋儿的“同类”能躲到什么时候。即使是上至穹霄下落黄泉,他也会揪它出来。
“救命啊!”惊惧的尖叫声远远传来。
剑眉一耸,他寻声过去察看究竟。但见一身穿官服的年青男子仓皇地抱头奔逃,惊天动地的求救声连绵不绝地从他口中扬起,而他身后的东西——
梵天一眼看去,心中大感好笑。摇了摇头,他没有同情心地转身便要离开。
“兄台——”青年男子不管三七二十一的,上前一把拉住他的衣袖。“你不能见死不救啊!”他满面惊容,语带哭音,“妖怪会吃了我的。”
“放手。”他眉头打结地瞪了一眼那青年男子。实在难以想象这人的胆子小到什么程度。
“不放。”青年男子牢牢抓住这根救命稻草,死也不肯放手。他被妖物追了整夜,跑得腿都软了,才遇到这么一个人(?),如果放手的话,他还要逃到什么时候?
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梵天淡淡地开口:“你不放开手,我怎么救你?”权算是他做做好事,帮这人除去追在后面的“东西”好了。
“谢谢兄台仗义相助!”青年感激零涕地道,全然忘了人家不是“仗义相助”,而是被他死活缠住,脱不了身。
梵天懒得理会他,眯眸望定那停在半空中的所谓“妖怪。”
但见它似兽非兽,张牙舞爪的,倒也有几分骇人之处,惟是它的体积——
梵天皱了皱眉,回视那位吓得脸色青白的男子。终于忍不住开口问:“这位仁兄,你确定它有能力将你吃掉吗?”
那悬在半空中的“东西”最多比家猫大一点,眼前这个人类却吓成这等模样,真让他难以理解。青年脸红耳赤地道:“说不定,它是一个大怪物变的;也说不定,它体积虽小,吃人的本事却非常大。”为求保险,他还是先选择逃命。
似笑非笑地斜睇了他一眼,梵天举步走向那只小怪物,连法术都懒得用,只伸出一只食指去戳了戳它。
但闻“啪”的一声轻响,那只怪物顿时烟消云散,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这是怎么回事?”青年看得瞠目结舌。
“它只是法力幻化出来的幻影,根本没有伤人的能力,任谁只要一碰它,便会消失。”梵天颇为同情地看着他,“你被人耍了。”
泄气地跌坐在地上,青年只觉得虚惊一场,“我不是白跑了一晚上吗?”他喃喃而语,心中怄得要命。
心念着寻找恋儿,梵天也不多作停留,拱手道:“告辞了。”
“兄台,请留步。”青年跳了起来,急急道,“还未请教兄台高姓大名呢!”
皱了皱眉峰,他非但没有答话,反而加快脚步,准备甩掉那人。
好高傲啊!青年颇为哀怨地看了他一眼,追着他自我介绍,“小弟龙玉京,职任龙州府知府,此来千雪山,本为除妖,却不想与兄台巧遇,实是小弟之幸。”
“除妖?”梵天蓦地回眸,目光凛寒。早知道的话,他方才定会袖手旁观,任由龙玉京去跑断腿好了。
“没错。”没有留意梵天瞬变的态度,龙玉京猛点着头,“不知小弟能否有幸与兄台结交?”他满目渴望地问。这个人的胆子比他那些不争气的下属们加起来还要大得多。而且瞧起来,有点非凡的本领,或许可以助他一臂之力。
“哦?”梵天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这位让一只小小的幻影怪物吓得抱头鼠窜的大人,还信誓旦旦地要除妖已是十分奇迹了,他竟然还想与自己这个真正的妖“结交”?真是有趣。
“山野之民,不敢高攀。”他毫不考虑地拒绝,且颇为好心地提议,“大人还是回龙州府吧!”基本上他认为千雪山九族中任何的妖都能“除去”这位自不量力的大人。
龙玉京挺了挺胸膛,昂然道:“不把血巫族的妖人擒拿归案,本官就不下千雪山。”
看了这人半晌,梵天叹气,“大人确定能做到吗?”以他看来,这位龙大人等到太阳打西边升起那一天,也不可能下得了千雪山。
龙玉京脸庞微微泛红,“没办法,上头等着要杀尽千雪山脚下无名镇居民的凶手,本官只好尽力缉凶了。”他也不想自找苦吃啊!奈何上司追得太紧了,如果他破不了这个案子,那么他的脑袋大概也得与他告别了。
“原来大人还有这样的苦衷。”听得他心里蛮同情的。做人看来也很不容易。
“兄台定要助本官一臂之力。”龙玉京再一次紧紧抓住他的手,目绽希望之光。
俊容毫无表情,梵天静静地看着抓住他的那只手,但觉得这位龙大人超级难缠,他着实有些后悔自己多管闲事。“大人,我另有要事在身,无法分身相助,还请见谅。”他婉拒道。
“什么要事?本官可以派人代你办。”龙玉京热情地拉着他前行,“本官的临时帐篷就在前方,详情可以到那里在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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