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很顺利的被推出急诊室,肖宇走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拍着君隐的肩膀讨赏:“谁都知道,我肖宇一周只接一台手术,为了你,我破例一天就做了两个,怎么样,够朋友吧?”
君隐的目光直直的定在被护士推出来的永夜的脸上,这才不过短短个把月的时间,那张原本就只有巴掌大的的小脸,此刻紧闭着双目,只剩下消瘦与苍白,透着孤注一掷义无返顾的羸弱与无助。
君隐的目光晃了晃,他想,他怎么现在才发现,她比第一次见到时,瘦弱了许多呢?
为什么明知道她一直跟在自己身后,而自己没有照顾好她呢?
是因为觉得她足够强吗?
觉得她即使没有自己,也能很坚强的照顾好她自己吗?
但是,他不应该,不应该因为一个人的强大,就认为这个人不会受伤,就认为这个人,不需要别人的关怀。
“喂,君隐,我这么够朋友,你想怎么报答我啊?”肖宇还在揽着君隐的肩膀邀功请赏。
君隐恍惚的点了点头,跟着永夜进了重症监护室,走到门口了,才回过头来问:“她…情况怎么样?”
“我办事,你放心,就是有些失血过多,刀子捅进去的口子过大,伤了些肠子啊之类的,这些都不是什么大问题,我都用针缝补好了,保证半个月就能活蹦乱跳。”肖宇谈起自己的拿手绝活来,当真是轻描淡写,话里很有几分高谈阔论,意犹未尽。
“好了,没你什么事了,走吧。”君隐的另一只脚迈进门内,作势关门。
被重色轻友的肖宇气的跳脚,一把拉住门外的把手死活不肯松开,如果不是身为医院工作人员,禁止大声喧哗已经成为本能,他肯定会大叫大闹一顿。
君隐不得不停下手,挑眉看他,意思是,你有事?
肖宇气的俏脸绯红,抬手指着君隐的鼻尖骂道:“你说,从小到大,我对你多好,你小时候体弱多病不能受风,我便日日陪你在屋内躲猫猫打游戏,你少年重病加身不能下床,我便天天坐在床侧陪你聊天谈心,最后,为了你,我更是弃武从医,你说说,从小到大,我对你多好,而你呢?你又是怎么对我的?枉我们竹马竹马一场。”
君隐冷笑一声:“小时候你去我们家,不过是为了玩我的游戏机,长大了你去陪我,不过是为了实行你的泡妞大计,利用乐乐的善良,后来,你弃武从医,也是因为乐乐弃文从画,肖宇,不要把这些因果加诸在我身上,我会不喜欢你这个朋友的。”
“君隐,你还是那么绝,冷心又冷情。看某个人不顺眼,便一定要用刀子在这个人的心上狠狠地扎几下才肯罢休。”肖宇脸上的表情淡去,露出一丝淡淡的忧容:“所以,除了我,你连个可以说真心话的朋友都没有。”
君隐的目光冷冷的,深邃又清凉:“我能够分辨出,谁对我好,谁对我不好。”
“难道我对你不好吗?”肖宇冷笑。
“所以,我们还是朋友。”君隐的语气清淡,冷冷的,轻轻地,却落地有声。
“所以,你心里不痛快,就把火发在我这个朋友身上?”肖宇面目狰狞。
“人本就是这个样子,对于不在乎的人,即使他对你冷嘲热讽,你也可以视而不见,甚至转瞬即忘,但对于在乎的人,哪怕他只是稍微做错了一点,你也会一直耿耿于怀。比如,就像你以前利用我追求乐乐,虽然你的计划失败了,但你毕竟是利用了我,所以,这件事我就一直念念不忘,总是想着你曾经对我不怀好意……”
君隐开始侃侃而谈,进行洗脑工作,肖宇听得头重脚轻,墙头草一般两头晃。
末了,君隐问:“是这么个道理吧?”
“对,还真是这么回事。”肖宇点头,却越琢磨越不是个味,一拍脑袋,瞬间醒悟:“我靠,君隐,别给我摆你那些大道理。就说刚才,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让你尖嘴刻薄的插我两刀?还有屋内躺着挺尸的那一个,她哪里好了,又哪里比我好了,值得你为了她对我发火……”
面前的那扇门已经死死地关闭,肖宇双手无声的锤门,痛不欲生,自己的立场,肿么可以这么不坚定,妄他身为医学界的一流天才身份。
君隐的声音隐隐约约传出来,低沉却清晰:“她哪里也不好,但她会对我好。”
门外的肖宇被打败,垂头丧气的离开。却听身后紧闭的门被打开,他收起眼泪,满含期待的回头,就见君隐在门缝里探出个脑袋,仔细的叮嘱:“你今晚就不要回家了,留在医院,万一阿夜有个什么情况,找你也方便。”
肖宇终于崩溃,泪奔而逃,有友如君隐,过河拆桥睚眦必报重色轻友见利忘义,这辈子,都不想再交朋友了。
而自己,竟然和君隐这种人做了二十多年的朋友,哎,不说了,说多了,都是泪啊。
肖宇表示,自己很受伤,需要找个远离君隐的地方疗伤。
君隐守在病床前,每过几分钟,就忍不住看一眼手表,最终,忍无可忍,拨通了肖宇的电话:“阿夜什么时候醒?”
肖宇沉默了几秒:“两个小时之后,是局部麻醉,很快的。”
君隐挂掉电话,抬头看了一眼表,下午一点整。
他揉了一把头上的碎发,心思太乱,来不及整理,只将目光定在前方的显示器上,时不时又看看氧气瓶和输液瓶。
时间一秒一秒流逝,他觉得这样的凝视太累,似乎微微眯了下眼睛,就听见低低的哭声,哭声很熟悉,好像多年前,也听到过这样的悲鸣。
永夜睡得很不安稳,从很久以前开始,她就开始不停的重复这个梦,梦里苍白的阳光,江水浑浊,四周回荡着凄惨的哭声,她跪在地上,身前是两张被水浸泡之后,臃肿恐怖、惨白惨白的脸。
她恐惧的瑟瑟发抖,却无法逃开,只能无助的哭泣。
然则,四周的哭声那么凄惨,不停的把她掩盖其中。
她看不清周围,也看不清自己,大家都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之中,不能自拔。
惨白惨白的世界,不停回荡的哭声,无助而又无力的自己,懦弱却还祈求的救赎,世界那么大,而一个人,那么的卑微,卑微又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