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炼实在是件虐身的事情,晓夜觉得,她只有在想到君隐,想到陈老头的时候,才能坚持下来。
而比虐身更惨的是,还要时时刻刻虐心。
就比如现在,已经能够感受到月之精华的晓夜双手掐腰,得意洋洋的炫耀:“怎么样,我厉害吧?”
木木木谄媚的指挥杂草藤条树枝编成一把椅子,小心翼翼的扶着晓夜的肩膀:“妖王大人,您辛苦了,坐,快坐下休息。”
熊一飞仍旧是熊样,趴在椅子前,伸出一只前爪,任妖王捏着掌心的小肉垫把玩。
颦颦狗腿的上前给妖王大人捏肩捶背:“永夜殿下好厉害哦,小的好生羡慕。”
“殿下这个高大上的称呼还可以,永夜那两不详的字以后都给我去掉,去掉。”晓夜笑眯眯的坐在椅子上,挥了挥手。
“妖王永夜,永坠黑暗,不见日出,原来大王这么博学,连这句话都知道。”颦颦笑眯眯的谄媚。
晓夜瞬间变脸:“麻痹,我就说自从来了妖界怎么这么倒霉,原来是与妖王天生相克。”
马屁拍到马腿上的颦颦面色一冷:“永夜殿下,你什么意思?”
“我说过,不要叫我永夜。我叫陈晓夜,晓夜,黎明来临,破晓之夜,跟你们的妖王永夜,完全的天生相克,背道而驰啊。我就说吧,我不是妖王,看,就凭这一点,就可以完全相信啊……”晓夜几乎要给这个狗血的世界跪了,哭了。
她刚才只是想忽悠这群中二患者不要随便给自己改名字,哪里想到,这名字这么狗血,还天生跟自己相克,麻痹,就凭在妖界的这些经历,就坚决不要,坚决离开。
一直在一旁看着这一切发生的狐王撇嘴露出个讽刺的弧度:“你本就天煞孤星,厄运连连,妖王能与你相克倒是好的,免得与你有联系的凡夫俗子都被你克死,就算不被克死,受你霉运的影响,这一生也必定坎坷,别想平安度过。”
狐王的每一句话,都完全踩中了晓夜的痛觉,她记得在很小的时候,就有个算命的道士对父母说过自己天煞孤星,厄运连连,最好让自己跟他去修行,但父母舍不得……
在后来,父母死了,奶奶死了,而留下来的爷爷和自己,带着失去亲人的疼痛活在世间,也并没有多么的快乐过。
有时候,晓夜也会想,既然不快乐不幸福,那为什么还要活着?所谓的一家人,不就应该生死相随吗?
但她不敢说,不敢对自己说,也不敢对陈老头说?
她怕对自己说了,就再也没有活下去的勇气,留下陈老头一个人孤单的在这个世上,就像自己一样孤单,不,一个亲人都没有的老头子,或者比自己更可怜。失去了儿子,失去了儿媳,失去了妻子,再失去孙女,时刻都遭受着周围怜悯的目光……
而若是对陈老头说了,那个各种疾病缠身却又意气用事的老头子估计反手就会给自己一巴掌,痛心疾首的叙述他这些年的不容易:“你说,我又当爹又当妈又当奶奶又当爷爷的把你拉扯长大,你年纪青青就不想活着了,你觉得你对得起我吗?对得起你死去的爹妈吗?对得起你临死都合不上眼的奶奶吗?……”
所以,她不说。
因为某些心里话,永远都不能说出口。
就像她面对君隐时的沉迷,明知道世无完人,但在她眼里,那总是最好的!
人在大多数时候,思想和情绪,完全是两码事。
晓夜没能来得及想更多,她也不是那种花费时间心力回头去思考那些已经发生的事情的人,因为,想,最是无用。
这在她很小的时候就明白,当你想要一块雪糕的时候,完全不如你自己有钱买雪糕来的实际。
想啊,只能是想想。
狐王一脚踢在大爷般坐在椅子上的晓夜腿上:“起来修炼!”
这一脚不仅踢坏了那些花花草草编造的椅子,也踢走了晓夜的感怀伤春。
她的人生,总是没有太多的时间悲伤。
在地上滚了两圈又两圈的晓夜在这颇具威力的一脚下,滚出去老远,然后她迅速的从地上爬起来,头上顶着熊熊怒火飞奔回狐王身前,双手抓住狐王的脖领子用力摇晃:“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你说让我干什么?”已经完全抓狂。
“至高无上的妖王大人呀,休息时间到,您该修炼了。”狐王面容严肃的像是传说中八十世纪欧洲城堡中的古板老管家。
晓夜瞬间心肺俱伤,寒蝉凄切:“小黑,你肿么可以这么对我?明明说好今晚可以休息的……”
狐王小黑点头,又摇头:“殿下如此精神奕奕,已经不需要休息了。你要知道,在君隐危在旦夕的时刻,作为他的追求着兼祸害者,你只有在该休息的时候休息,才算对得起良心。”
晓夜咬牙切齿,瞬间切换成喷壶状态:“小黑,你不要仗着接到少司命的命令就可以对我为所欲为,若不是看在你教我修炼不容易的份上,才不会让你这样得寸进尺…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你这是报复,赤裸裸的徇私枉法,等我下了山,救活君隐,有你好果子吃…”
狐王很无辜的弯腰,一副衷心管家状态:“妖王大人,这都是为了你好,良心作证。”
麻痹,你一只狐狸精若也有良心这种东西,那母猪都能上树,呸呸,貌似女娲谷的母猪精就会上树,那…那,骷髅少根骨头都能复活,这总行了吧…晓夜撇着嘴,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狐王对此装作视而不见,冷静道:“殿下,不要磨蹭了,你要知道,你每多磨蹭一秒,君隐公子说不定就要多受一分钟的罪,难道说,你不想救君隐公子了?”
晓夜愤怒暴走状态,一双拳头恨不得把狐王揍成原型,可为了君隐,她忍。
盘腿坐在月光下,能清楚的感受到月之精华在身体周围流动。
晓夜闭目养神,静静的等着,等着狐王指导自己吐纳之法。
可站着的四妖却做着无声的交流:
大黑熊挤眉弄眼:你找到人身的修炼之法了?
狐王抬头望天:没,我就是看不得她那得瑟劲。
颦颦喜笑颜开:小黑,干得好。
然则,狐王瞬间愁眉苦脸,用手指着等待的妖王:你们谁先来?
熊一飞摇头:我只是熊,是只动物。
颦颦做了个砍头的动作:我坚决不干,妖王出了事,会死的很惨的。
三妖默默的把目光转向始终沉默的木木木。
熊一飞挑眉:木兄,妖王可全都靠你了。
木木木摇头:不行,我妖小卑微,教不了妖王这尊大佛的。
颦颦温柔的笑:木木木啊,那可是你的小木木,你唯一的同族,若是连你都教不了她,那我们就更别提了。
木木木头都摇成了拨浪鼓:我那都是开玩笑的,妖王大人是人身,怎么能修炼木系的法术呢?再说,连齐天大圣都因此死了,我是说什么都不会这么干的。
四妖还要讨论,晓夜已经等得不耐烦:“小黑,你到底好了没有?再等下去,我都要睡着了。”
三妖集体看向被妖王大人点名的小黑,然后集体散开逃走,只剩下狐王一张老脸,格外匹配他的名字。
在小黑的看守下,想要偷懒都是一件只能成为“妄想”的事情,当然,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来自晓夜自己的上劲,不想偷懒。
但前路茫茫,想要踏上修炼之途又哪有那么简单。
晓夜在第一晚用狐族之法试图吐纳月之精华之后,就陷入了能量不足的虚弱状态,总是需要不停的补充食物,又或者是直接陷入沉睡。
四妖对此很焦急,让身体吐纳天地灵气就需要调动全身的灵力,而晓夜调动完灵力以后却并不能吸收到灵气,不能及时补充体内灵气损耗,这就导致了她身体的亏空,长此以往,便越来越没有精神,即使吃大量的食物也不能及时消化补充,就只能陷入沉睡。
狐王已经多次试图阻止晓夜修炼,可已经能够感受到月之精华的晓夜就好像天生跟他不对眼,偏要对着干,唱反调,不让她修炼,也得晚上偷偷修炼。
这次的晓夜大概消耗过度,昏迷了一天一夜,连爬山的行程,都不得不停下来,狐王四妖轮流对她输了几次灵力,现在都极度虚弱,甚至做好了她要是再不醒,就下山的准备。
但好在,她终于在入夜时分醒了。
晓夜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捂住了自己的脸,因为,她挨了重重的一巴掌。
狐王小黑的脸色苍白中透着铁青,隐隐浮现出专属于动物愤怒时的暴戾气息,一巴掌郭完之后,他指着晓夜的鼻子道:“这不是小孩子过家家,也不是玄幻小说中的主角意识流,你最好认清现实,就算任性,也给我适可而止。”
熊一飞右手握住背上的剑柄,左手去扶晓夜:“永夜殿下,你没事吧。”
晓夜拍开熊一飞的手,冷冷的注视着他:“永夜是谁?我又是谁?我若是妖王永夜,这一巴掌,你们敢打吗?你们敢对他大不敬吗?你们敢任意欺负吗?”
晓夜的目光扫过围在自己身前,全都面无血色的四妖,默默地站起来,走了出去。
“虚无的幻想便只是幻想,当众望所归的妖王永夜变成了一届凡人,一个在你们妖怪眼中随手都可以捏死的蝼蚁,一个对你们没有任何用处反而成为拖累和麻烦的根源,当期望不再是期望,当希望变成了绝望,你们,是不是,恨不得杀了我?期待这一切从没有来过……”
伴随着晓夜的离去,那空灵而无情的声音渐渐的消失在静谧的夜中。
狐王紧握成拳头的手颤抖,突然一瞬间,无力的坐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