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幼儿园了,家里就用不着保姆了。再说,小英已经和铁门结婚姻了,也不适合再做保姆了,妈妈就通过刘副市长的关系,让小英来我们幼儿园做了生活老师。真巧,就分到我们班。呵呵,又有人照应我了。就这样,妈妈不用接送我了,小英姐姐每天把我接来再送回去。
有天,下班后小英要开会,妈妈有事不能来接我,就打电话让舅舅把我接回家。舅舅因为智擒史斌,早成了公安干警的榜样,当地的英雄,派出所副所长。他和齐小霞的爱情也如火如荼。当他一身警服,神气十足地从警车中出来,跨进我班教室时,一眼便看到了身材窈窕、面容姣好、气质非凡的黄燕老师,眼睛便瞪了老大,一时灵魂出窍,呆呆地立着。黄燕老师毕竟年轻,被一个警察这么盯着有点害羞,低下了头。小英看到舅舅这么失态,冷笑一声,也不睬他。要不是我跑到舅舅身边,扯着他的衣襟声声唤他,舅舅说不定从此魂不附体,游走他乡呢。
领我出来,舅舅依然几番回首,也不顾在小外甥面前有失体统,一个劲地说:“你们老师好漂亮呀。”我告诉他,老师有对象了,是省报的记者,姓许。舅舅狠狠地笑了一声:“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我有点不解,黄老师像鲜花,甚至比鲜花还美,可是那许记者一点也不像牛粪啊,倒是舅舅,如果没有一身警服的衬托,和牛粪有点相似的。
打这以后,舅舅不管多忙,也总要找机会到幼儿园接送我。醉翁之意不在酒,小英明白他的意思,暗地里冷笑。妈妈渐渐觉察了他的用心,警告他,不可见异思迁,要专心和齐小霞恋爱。舅舅心不在焉,应在口上,可行动上始终没有改变。或许是黄老师和许记者本来就情投意合,或许是舅舅的明目张胆使黄老师急于寻找保护。有天,舅舅来接我,见黄老师和许记者并肩站在一起,有说有笑的。他的鼻孔里便呼着火一般的气息,我觉得他拉着我的手越来越紧,要不是我,换了别的孩子,手腕骨折是一定的。
我已经明白了,许记者会遇到麻烦的。
这麻烦有多半是他自找的,好好地报道先进人物和事迹,当地政府还能亏待他?可他也许是觉得不过瘾,想搞点大的出来,便钻进去搞什么阴暗面曝光了。省报和电视台接连报道了我们市饭店八成卫生不过关,学校乱收费现象严重,医生昧着良心收红包。对上级而言,许记者功劳卓著,可对我市而言,像是给人揭去了遮羞布,好难看呀!可许记者却沉湎在成功的幸福中,又要暗访什么三陪了。
是夜,许记者告别黄老师,穿过灯火通明的大街,拐进街灯昏暗的小巷,另一番别开生面的繁华呈现出来:洗头房,练歌房,足疗室,咖啡屋,酒巴,网吧,排列有致,各家门前灯呈七彩,忽明忽暗,妖冶的女性在门前招揽着生意,发出肆意的大笑。许记者被那些女郎们惊呼为帅哥,可他没有得意忘形,冷静地却假作头昏脑晕地被领进一家足疗室的门,徐娘半老的老板扭着水蛇腰招呼他,一霎便在他面前排起七八个女子的队伍,个个搔首飞眉的。许记者有点心旌摇荡,他咬咬自己的腮帮,定了定神,选了一个比较眉清目秀的,那个便函低头道了声“谢谢大哥”,领着许记者进了一个屋。
我的意识始终不即不离地跟在许记者的头顶,对他的暗访丝毫不感兴趣。我只是担心舅舅会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让妈妈难过,至于记者采访什么报道什么压根就与我无关。我能看到,不止一双眼睛盯着许记者,他的危险指数越来越高。但他却在那个红红的灯光映照的暗屋里,始终将针孔摄像机的镜头对准那个小姑娘,几番开导,让她泪落如莲子,表现出高超的职业技巧。与此同时,我也能看到,派出所的院子里,两辆警车整装待发,舅舅正在低声向警察们布置着什么。我知道这是冲许记者来的,我只觉得舅舅的做法有点卑鄙,让美丽的黄老师痛苦,是我极不情愿的事情。怎么办?我忽然看到,每个小屋的门口,都放着一个小香炉,袅袅地升腾着淡淡的香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