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的我难以用语言表述这些,即使是现在,也无法一一表达出来。办法是很多的,可实行起来都很难,这就导致了事故不断,悲剧连连。我躺不住了,又一次到了出事地点。车辆渐少,人也渐无,三具尸体只剩了一具。我的意识盯着他看,似乎他的意识就浮在了空中。我想和他对话,问:“你是谁?怎么在这里?”
“我是我呀,”他说,“沟底那辆车的驾驶员。我不在这里能在哪里呢?我死了,我没处去了,就只能在这里。”
“哦。”我来了兴趣,就问他:“为什么不把路修好?”
“我能管了修路吗?”他惊讶地说,“我只是个司机呀,修路是上边的事。这里的路就这样,一下雨一下雪就很容易出事了。我每次经过这里,都想,说不定哪天我就会永远停在这里。”
“可别的车不出事,你的车出了事,说明你有责任吧?”我又问他。
他很惭愧,死了的人是不会说假话的:“这路我很熟,就是坏天气也经常走,一点也没料到今天会出事。要是当时小心点的话……”
“你的车没什么毛病吧?”我还想知道有没有别的原因。
“常在路上跑的车,哪能没有毛病呢?”他似乎很诧异我这样问,“哪天出了毛病哪天修,哪里跑不动了哪里修。不过,自己开的车,毛病自己知道,平时小心对付就行。唉,哪里知道呀,这一懒就懒出了事——”
本来可以避免的事故啊!我问:“他们都走了,你为什么还在这里?”
“他们?”他愤愤不平地说,“他们有钱,有人管,我家里只剩老婆孩子了。哼,那婆娘,只会哭,什么办法也拿不出。”我明白了,先前那极度哀伤的女人就是他老婆。
“那你就一直在这里吗?”我还真不懂人死后会怎么样。
“我也不知道会怎样,他们俩先前也在这里,可他们的身体一走,灵魂也就离开了。我想我也会这样的。可会去哪里就不知道了。”他很伤心,“我不想死啊!”
“可你已经死了啊。”我提醒他。
“这里过往的车这么多,人这么多,为什么只有我出事了?”他怨气冲天,“不行,我得留在这儿,让他们再翻下沟去,凭什么我死了,他们还活着?”
什么什么?我骇了一跳,他怎么会这样呢,他的死怨不着别人呀。我冷笑一下:“你有什么办法让别人也栽下沟呢?”
“办法多了!”他手舞足蹈起来,身子轻飘飘的,似烟若雾,“我可以吓他们,让他们头一大,眼一黑,哼哼,只要手抖一下,脚软一下,就会翻下去的。我还可以装个女人,风骚点,站在那儿。”他一指山坳处急弯陡坡,“只要他们心一热,眼一直,保证会变成我。我还可以让他们打瞌睡,哪怕他有两秒钟的时间迷糊了,不愁我不成功。”他四处窜着,轻盈快捷,兴奋起来。
“够了够了!”天性善良的我哪能听得他这一派胡言乱语,天将黑,几乎没车通过了,他的形象越来越清晰,好像越来越狰狞,看来只要有车经过,他就会将计划付诸行动的。“你忍心看着别人出事痛苦吗?”
“那他们就忍心看着我出事,让我老婆孩子痛苦吗?”他的反驳来得很快。他怎么可以这么想呢,他的事故不是人们愿意的,但毕竟发生了。可为什么非得让别人和自己一样痛苦才甘心呢?
他真的在张望,在等待,在迫不及待地实施自己的计划。我没有办法阻拦,我想,如果他的身体被运走,他的灵魂就不能呆在这儿了。于是,我去试着拖他的尸体,他急得大喊:“你干什么呀干什么呀?”可他同样没法阻拦我。可我没有身体在这儿,只有意识,根本无法搬动他的身体。我无奈,就这样和他对峙着,他等不到车通过,我搬不走他的身体。
一会儿,鬼鬼祟祟地摸上来两个人,往那山谷下摸去,哦,是有人要来把车弄上来吗?看司机脸上那气愤的表情,我忽然明白,那是趁火打劫来洗财的人!我的办法有了。我轻轻地飘到那两人身边:“呵呵呵,你两人来得正好啊。”
“啊——”两人发出毛骨悚然的惨叫声,腿软得跪倒在地:“鬼啊,鬼,有鬼啊——”
哈哈,好可笑,有鬼也是你们心中有鬼。他们看不见我,只能听见声音,被吓坏了。我装出很严厉的声音:“想打坏主意?你们把这个人的身子背走,最好背回他家去。”
两人颤抖了一会儿,慢慢定下神来,小声商量着,看来是不敢违背我的命令,便摸索着靠近司机的尸体,磕了几个响头,从他身上翻出证件之类的东西,雪地里看清楚了,无奈地轮流背着尸体,踉踉跄跄顺山路而行。
“你们——你们——放下我——放下我——”司机的灵魂飘着追上去,但他对活人无能为力,只能听到喊叫声。他不同于我,他的声音我能听到,这两个活人却听不到。我高兴地笑着,尾随两个背尸的人,不时发一两声命令震慑他们。
第二天就听到了传闻,说某地出了怪事,一个出了车祸的人,尸体自己在晚上跑回了院子里。一个村的人都烧香磕头,平日里和司机有情或有分的人,都往他家送钱送物以示哀悼。看来,那孤儿寡母暂时有活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