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邵非言收了手机,示意苏词跟上来。
苏词拖沓着脚步,每走一下都觉得自己离世界末日更进了一步。好像自从她上了这个男人的车开始,一切就变了。她原本平静的小日子就开始起伏,难道真的要背着晦气度过余生?
“身体不舒服?”邵非言笑容温柔地问道,眼里闪烁的光芒绝对称得上得意。
“没。”苏词勉强笑了笑。
“那脸色怎么这么差?”
“……风太大了。”她胡诌。
“嗯,确实。”邵非言关切道:“当心闪了舌头。”
苏词蓦地抬头,看着邵非言的表情,猛然明白了些什么……风大闪了舌头?邵非言会不会是知道了下午她在那群八卦花痴少女心面前瞎掰的先进员工的事情了?这个男人难道长了顺风耳吗……
邵非言往电梯走去,苏词不情愿地跟了上去,习惯性地往壁上一靠。
“总裁,能不能问一下今天要进行什么辅导?”苏词开口。
封闭的空间里容易滋生不一样的情绪,她看着在电梯灯光下的完美侧脸,腹诽几句:果然皮相是不能相信的,这个男人空有一副无可挑剔的皮囊,内里应该是黑心棉做的吧。
“从公司的历史开始学起。”邵非言淡笑。
这笑容怎么看怎么诡异啊……幕合集团的前身是一个贸易公司,主要从事海外贸易这一块,而且历史悠久到她能听睡着,员工培训的时候就是这样……
“公司的历史,”她抽了抽嘴角,“你讲解还是看书?”
“你想让我讲?”邵非言偏头看着她。
她懒散地靠在门边,离邵非言所站的地方不过二十公分的距离,虽然她身子有些倾斜,但还是直接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热气……是邵非言的呼吸。
清新好闻,带着淡淡的香味,说不上是什么感觉,苏词本能地往旁边移了移。
“你用什么牌子的漱口水?”她脑子一抽,脱口而出。
刚说完就后悔了……狭小的空间陌生的男女,不应该充满着桃红色的暧昧情愫吗?!色诱一下总裁说不定就成功了啊!就不用培训了啊!她刚才都说了些什么?!
邵非言一愣,不动声色地将身子移回了原位,饶有兴趣地打量了她一眼。
“没事没事,我随口问的--到了。”苏词摆了摆手,松了口气。
第二次来这里,苏词的心情比上一次还要复杂。上一次明白自己回去要面对的是什么,最多也就停留在流言蜚语和无止境的盘问层面,这一次……女人的嫉妒心不可小觑,余冰以后会给她什么尺码的小鞋穿,仍然是个未知数。
“你的位子。”邵非言指了指他办公桌对面的一个没有靠座的凳子。
她发誓她上午来的时候还没看见这个玩意儿!没有靠座的椅子……对她来说无疑是折磨。连走路都嫌费劲,躺着还得椅在墙边呢,何况是坐着……这样坐上一个小时,她离圆寂也不远了。
“能……换把椅子吗?比如那边那个,我觉得那边那把看起来结实。”苏词认真地建议道。
邵非言顺着她的手指看去,看到了专用于给大客户的靠背椅,可旋转伸缩,皮质优良美国进口。
还真敢挑……邵非言笑意漫上嘴角。
“不行。”他道。
“为什么?”苏词不满地抗议。
“幕合集团员工守则第八条,员工在对公司的安排有疑议时,应提出申请,以相应的格式将申请书送至上级的批准。”邵非言流畅地背完后适时一停顿,随即笑道:“不满意的话,写好申请书经过批改审核,再给你换把椅子。”
她要疯了。
员工守则还能这么玩?这是不弄死她不甘心的意思?
“总裁,我错了。”她当机立断。
现在不管是医药费还是精神损失费,该赔多少就赔多少,态度诚恳很重要。
“哦?错在哪里?”邵非言笑意满满,亲和力十足。
苏词只想把那张精致的脸劈成两半。
“什么都错了,大错特错,”她低头道:“不该抢你的车,不该碰裂你的伤口,不该畏罪潜逃,更不该事后不承认……总裁你说吧,要胳膊还是要腿?”她往身上一比划。
邵非言的笑意更深,点了点头道:“不错,认错态度值得嘉奖,但是那么久远的事情我早就忘了,也不是计较这些的人……来,我们开始培训。”
你不计较还整我?!还培训?!余冰最多也就给我穿小鞋,你给我坐硬板凳啊!
“总裁……”她哭丧着脸。
“我们开始第一节,幕合集团的前身。”邵非言走向了自己的椅子,靠座在椅背上撑着脑袋,一脸舒服安逸的表情。
苏词这才知道什么是折磨……她慢吞吞地移到自己的硬板凳上,坐了下来,撑在邵非言的办公桌上,手肘发疼。
邵非言真的自己将幕合集团的历史讲了一遍,从一个普通的贸易公司一直讲到了精彩的合并案,从合并案一直讲到了现在的规模……讲得苏词屁股生疼,浑身乏力,还是没有讲完。
这不是最煎熬的,煎熬的是邵非言根本不需要看什么材料,从头到尾都撑着脑袋舒舒服服地靠在椅子上,时不时转动两下,一脸满足……
苏词以一个扭曲的姿势坐在冷硬的板凳上,每三秒钟换一个坐姿,比姿势还扭曲的是她的表情,咬牙切齿地盯着邵非言一张一合的薄唇,居然丝毫没有睡意。
“好了。”邵非言突然道:“刚才讲的都记下来了吗?”
苏词一愣,她只听了个大概,屁股疼得发痒的感觉倒是深刻地印在脑海里了。
“差不多吧。”她敷衍地笑了笑。
“那复述一遍。”
“……”
苏词捏了捏拳头,深呼吸,警告自己要冷静,冷静,不能丢了工作。
“那个,幕合集团的前身是一个什么海外贸易公司。”她努力回忆着刚才听到的只言片语,“后来渐渐积累了资金……合并了什么公司……”
“环蒲公司。”
“对就是这个。”苏词点点头道:“后来经过几个合并案,差点破产,又开发了什么地方的什么工厂,和几个企业恶性竞争……”
“良性竞争。”
“不好意思顺嘴了。”苏词呵呵一笑道:“后来的事情记不太清了……”
“很好。”邵非言咧嘴,露出了光洁整齐的牙。
一、二、三……八颗。她的人生信条之一:不论人畜,露出了八颗牙不是拍照就是有阴谋--邵非言被她归在了畜类。
果然,邵非言动了动嘴唇,直接在她的耳边扔了个炸弹:“那你自己去看书吧,书在那边。”
苏词一听见“书”这个字眼就开始头疼,转头一看,看见书架上满满当当地塞满了书,立刻不可置信地转了回来。
“这些……全部?”
邵非言摇了摇头。
苏词一口气还没松完,便听他道:“最后一排不是。”
“你的意思是其他的……都是?”她再次确认:“其他的全部都是?”
邵非言点头,笑意盈然。
苏词不干了,大声抗议道:“总裁,我妈还等着我照顾,你能不能给我留口气?”
“每天一本。”邵非言道:“看完了叫郑助给你送下去或者自己上来拿。”
“我真的知道错了……”苏词酝酿着眼泪,演技在一瞬间发挥到了极致,抓着邵非言的手臂可怜兮兮地道:“再也不敢了,我会换药包扎,可以照顾你手臂一直到痊愈……”
她注意到邵非言的绷带已经换过了,而且刚才按电梯数字时用的是左手,还有些艰难。
邵非言笑了笑道:“照顾我的手臂?”
“对!为了弥补我犯下的弥天大错……”苏词信誓旦旦地举起了手。
邵非言却突然低头,眼睛瞟到了苏词紧紧抓着他手臂的手指,纤细白皙,指甲干净,浅粉色。他眼神闪了闪,没有说话。
苏词以为他不高兴了,立刻放了手,还狗腿地帮他拍了拍衣袖。
“怎么样?嗯?”她盯着邵非言道。
别让她看书,什么都成……
邵非言的目光在自己已经空了的手臂上停留了几秒,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沉默。
巨大的落地窗反射着灯光,夜幕下星星点点地布满了整个城市。这里隔绝了所有的声音,车鸣、鸟叫和鼎沸的人声,只能看见城市全貌,却仿佛在看一副没有边界画报。
唯一能听见的声音……只有呼吸。
交织缠绕的呼吸,渐渐开始急促。
苏词只觉得有些不自在,讪笑着往后退了退。
算了,看书就看书吧……以邵非言的铁石心肠,不玩到她半生不死是不会放过她的,谁让她自己找死撞上去了呢。
“你在找房子?”邵非言突然道
“啊?”话题转得太快,她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邵非言的嘴角缓缓勾出了一个优美的弧度,露出那种让苏词看一次便悚一次的微笑。
“既然你要照顾我,就得二十四小时听从传唤,随叫随到,上到生活起居下到换药递水……你觉得你可以一个电话从家里赶过来吗?”邵非言皱了皱眉道。
“你是受伤不是残废。”苏词不可思议道。
见过得寸进尺的,没见过得寸进尺这么理所当然的……
“什么?”
“我是说……这些小事让郑助做就好了,”苏词怂了,笑道:“我可以负责帮你换药。”
“既然你负不了责,那就只好……”邵非言抬眼看了看书架上的书,顺手拿起一份文件看了起来。
苏词的脑子飞快转动,权衡利弊。按邵非言话里的意思,似乎是要让她和他住在一起,这样才方便照顾起居?那房租肯定不便宜吧,再说和总裁合住这种事情传出去……但是如果不这样,那这一书架的书,恐怕还只是噩梦的开端……
她咬了咬牙。
“我……个人没意见,但是我妈那边……”她开口。
“请看护。”邵非言头也没抬道,“算公司的。”
苏词怒了--你帮我妈请看护为什么不自己请一个?非得折磨我对吧?!对吧?!
“房租怎么算?”她狠了狠心。
手臂痊愈最多一两个月吧,既然没有后顾之忧,只要房租不是贵到难以接受……
“房租?”邵非言看了她一眼,“做家务抵消--你会做饭吗?”
“会!”苏词一听立刻打起了精神,眉开眼笑。
不要房租,沈莉那边还请了看护,也就是说她只需要照顾邵非言的日常起居就可以解决她目前所有的困难……这种肥差谁不干?不过邵非言有这么好心?
苏词看了看他,有些怀疑。
“明天我让郑助帮你搬东西。”邵非言合上了文件,笑意盈然地看了她一眼。
是了。苏词了然。
他当然不会那么好心,把她放在身边不是更容易折磨到她?苏词叹了口气,感觉前路一片黑暗。
“那……总裁再见,总裁晚安,总裁好梦。”苏词转身往电梯的方向走去。
电梯的数字渐渐变小,她拿出了手机。门一开,冷风灌了进来,她瞬间清醒了不少,揉了揉酸疼的屁股,给于念秋拨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