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刹内庄严肃穆,后门野草丛生,入寺院里绕过九曲回肠的小路,轿子仿佛东奔西顾,少时转了方向,风荷只觉得头晕,“巧姑,这轿子何时落地?”
巧姑没睁眼,气定神闲道,“快了。这半间寺和普通寺庙不一样,早前是承旨依隋炀帝之梦而造,永业和尚隐在荒山野岭中寻址数日,带了数万劳役,开垦动工,期间死伤无数,最后只盖成了四十九间半。怎想未成永业,隋朝运势已过,大厦将倾,半间寺就此荒废。如今朝廷重饰寺庙,给佛爷刷了金粉,还百姓礼佛所用。”
轿子虽是稳坐,可蒙着眼风荷多是不安,手慢慢摸索着想透着一丝缝隙,见见这传说中的半间寺。早就察觉风荷心思的巧姑,一个小巴掌拍到风荷手上,狠劲打落风荷的念头,风荷被挠出一刀口子又失了面子,脸上一个劲儿的烧,怯生生地收了手,支支吾吾地搓着手化解尴尬,“大公子……平时住在哪?”
“风荷姑娘,大公子的行踪不是我们做奴婢能过问的。你只需要在这寺里住着,有朝一日派上用场就行。以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把那些小心思揣在肚子里,这里最不缺的就是聪明人,老实点不吃亏,懂么?”巧姑的指甲很长很美,精致地染着蓝色猫眼的颜色,双手扣放在一起,轿子的窗纱被风撩起,迎着月光细嫩的手散着一层幽光。
巧姑知道刚巧误伤了风荷,拿出了一个小瓶凝露拉过她的手涂了起来,风荷感觉手上凉凉的,方才火辣辣的痛倒是减轻不少,
“我自幼习武,手劲大,不比姑娘娇弱。不过,若下次还是知错犯错,那就没这么走运。还有,晚上房门栓紧,这里不比城内,孤魂野鬼多的是,死的劳役埋在地下,谁知道这佛爷能不能镇的住?”
原本风荷以为从火坑中解脱,没想到又到了地狱,手背凉意飕飕地窜入掌心,额前竟忍不住发着冷汗。
巧姑难得的抿嘴,笑声倒是未露,音调还是平稳,只是嗓子脆生生透着愉悦,“我吓你的,看你这表情,咱们到了,摘下黑带吧。”
风荷不敢再造次,手上还有着散发着凝露的草药香未落的红印子,颤颤巍巍地松了眼前的黑布,视线模糊不清,闭了眼缓了好一会才开始适应光线,朦朦胧胧地打量四周。
一队人持着红灯笼开道,在门口站作一排。一行人引着风荷和巧姑到了这座独门独院的青砖瓦房。巧姑拿出钥匙开了门,风荷借着灯笼的光扫了一眼院内,房前一口井,一套石桌椅,虽是朴素,收拾的却很干净。
“风荷姑娘,进去吧,大公子近日不会来,屋子里应有尽有,我就住外间,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巧姑又转身接过一盏灯,打发了一众随从,“天色不早,都歇着去吧。”
风荷不由得好了伤疤忘了疼,开始思索。这巧姑真的有四十岁么?看起来就连这为首年长的随从都很是敬畏她,想来她应该没有骗我。大公子又是什么人?神出鬼没,还爱带着昆仑奴面具。
巧姑已是走出了几步,回头道,“又在想什么?同样的话,我从来不说第二次。”
风荷的每一步似乎都在巧姑的棋盘上,虽然步步为营,但处处受制,她像霜打的茄子,拉耸着头,亦步亦趋地跟着巧姑。
“说你是为你好,我对你是严着点,世上多的是人只记得别人的坏,也不惦记着你记着我的好。寺中不比教坊,时常拿出丁点的善意来凭吊,休要忘了主子的恩。”
“姑姑说的是。”风荷虔诚行礼,收起方才出了头的心思,七上八下压了心中逃离的瓢。
巧姑眼下深色难辨,未多言语,走在前面带她入室,“你这姑娘眼色过人,有些许子灵气,日后悉心调教,前途无限量。”
二人一大一小,风荷走的很慢,生怕踩到巧姑的影子,又招来一阵讽刺。
风荷听闻半晌,只觉心中甜意,冒冒失失地问,“真的么?”
“恩,不过你年岁浅,虽是灵气,也难以抑制自己的心性。”巧姑随手点了盏灯,就回了。
留着月的夜里,巧姑庭中回首,透着灯亮的窗纸上晃动着风荷的影,“风荷,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愿无岁月可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