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靖坐在厅堂里品茶,看见胤若回来,放下手中古籍,悠悠道,“皇子们称雄之心昭然若揭,孙儿竟公然探访,一日滞留。唐立朝未远,根基微建,帝王心术自古难解,参透其中奥秘之人更是不甚寥寥。卫国公李氏一脉,皆向奉公。高者无情,功过难辨,是非曲直浑然难测。以后若再出门,通禀长辈。切记人言可畏,天高地厚。”
胤若拱手,“孙儿受教,必不敢再擅作主张。”
李靖捻须,慈爱之情满溢,扶起胤若道,“你天资聪颖,若不喜爱家中闲致,可愿与我去军营中历练?”
胤若抬起头,惊喜欲狂,握着卫国公李靖的手,“祖父当真?”
李靖豪迈一笑,拍了拍他的手,“胤若,以我对你的观察,你不仅武艺不凡,行事果断,而且有胆有谋,刚柔并济,正是将才之料。若能为军中所用,定能为我大唐开疆扩土,功德一世。”
胤若思前想后,一喜一悲,转而垂目,“孙儿虽有报国之志,但大唐疆域辽阔,为何还要劳民伤财,扩一寸疆土固然重要,怎及百姓的人心所向?”
李靖神色黯然,背手踱了几步,怅然若失,遗世独立之态,回首道,“为无为,事无事,味无味。大小多少,报怨以德。图难于其易,为大于其细。边境侵扰之患尚存,我等之责是远镇国威,近安民心,察于微,战如神。聚势清天下之不平,雄兵换后世之安泰。”
“胤若愿从祖父之意,保百姓一世安稳。”
李靖颇为动容,“好孩子,明日随我入宫,我表明圣上,将你调入军中,悉心教导,定成大器。”
胤若拜别祖父,回到房间沐浴,烟气弥漫,朦胧中他回想起最近的经历,不由得觉得奇异,虽说世人际遇由天定,可也未知竟如此精妙绝伦。少时生于皇家,又遇隋室之乱,险些丧命。幼师武艺,博览群书,倒是安稳性情。如今从私闯罗刹鉴到苍岩山寻母,绕着过去的人生足足转了一圈,恩恩怨怨,事事难休。如梦一场,幻灭从心。长安月色了结俗世之爱,闹市熙攘解救唐朝皇帝。璎珞不明不白的死,李泰不由分说的怨接踵而至。似是一切都有人牵着线头,我胤若如同戏里死而复生的木偶,又一次卷入权力与欲望的中心,只愿初心不曾改,往事俱散皆随缘。
洗罢,他叹了口气,“边疆辽阔,落日满山。沙场之剑,总比这宫里人心要好。”
他换了一身白色长衫,推开窗,满轮的月,一室清辉。清风徐来,额前几缕长发吹散,双目若星辰之灿。仙逸之姿,如雪岭之松,绿池风荷。
“一世安好,空谈。”他望着遥远的月宫,“若真的有灵丹仙药,我也想一试,逃开这世间无休止的纷扰。”
他苦笑,如此明了,从出生开始,就不可能由着他的心愿过这一生了。这辈子已经够苦,何必徒增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