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们共同计划了某件事,又怎么会告诉你呢。”
王烟雨甩开我的手,笑着反问。
我眯起眼睛。
“你很清楚我的好奇心有多强。既然开口说出她们有计划这件事,就一定做好了被我刨根问底的准备。我相信自己的判断力,相信你不会平白无故告诉我这些——说吧,你们的计划究竟是什么。”
我抱着双臂,看着王烟雨。
她会开口的。
或者说,她的目的就在于此。
大约最初,她们三个人是统一战线的,为了同一个目的行事。但是中间出现分歧,王烟雨与穆小暮站在了对立面,卓惠子出面调解。
如果这样,王烟雨需要合作者。
为了拉拢合作者——也就是我,她会说出来的。
很快,王烟雨吐了一口气。
比我想象得要快。
她重新坐下。
“我一开始没有打算告诉你——如果卓小姐没有出面的话,仅靠我的引导,你就可以替我做成这件事。神不知鬼不觉。”
卓小姐的出面——大约是指那次吧。点破我生活是自己决定的,他人提供的信息都只是参考。
不可否认,卓惠子是个没有明显立场的人,她说的话,做的事,叫人摸不着头脑。如果不联系其他人的表现,根本看不出这个女人的意图。
王烟雨等我也坐下,才说:“你想知道那次我们三个一起去学校找李惠,是为了什么吗。”
就是这个!
卓惠子突然找到我,说要去学校见李惠。
在李惠拿走试卷之前给我提示,暗示我数学分班是李惠在背后作梗。
询问关于于兰的事情的时候,突然提到李惠。
是敌是友,全看利益。
如果说李惠认识王烟雨是因为有高云,和王烟雨关系不好是因为她曾经说过李惠高中会遇上一件大事,如果不好好处理,很有可能会丧命——难道那次她们三人共同来找李惠就是为了这件事?
所谓的“大事”,到底是什么?
我看着王烟雨,等着她主动开口。
王烟雨嗤笑一声:“你都知道吧。高云应该和你说过的。只是你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大事。”
“愿闻其详。”
我看了她一眼。
王烟雨收起笑容,伸手支着下颌,胳膊肘撑着椅背,下巴上挑,看着我。
“所谓的大事,就是说,按照当时的情况发展下去,你和李惠的关系,迟早要崩坏。到时候,她要面临的下场,比于兰好不到哪里去。”
“喂!”
这是在说我又要重蹈覆辙吗?
虽然我和李惠的立场对立,但是还不至于做出那种事!
“我是说,按照当时的情况。”
王烟雨挑起眉毛。
“当时,你已经决定要对班主任出手了吧。”
“那是——”
因为班主任再一再二再三挑衅,在元旦联欢会之前,我的确有过这个想法。
但是,因为陈苾宏突然告知我于兰要回来,加上班主任从那之后并没有找我麻烦,我就没有真得动手。
后来,李惠偷走我的数学试卷,而我扩大战火,将她卷进来——再之后,于兰回来了。
于兰的回来,改变了我的关注点。
甚至,在能够给李惠一击重击的那个时间——训教主任叫我们问话的时候,我选择了帮李惠一把。
那是因为卓惠子提醒了我。
利益一致,就是朋友。
但是,如果没有于兰的回来,又会怎样?
如果按照那种情况发展下去。
我和李惠,或许,真得会走上崩坏的边缘。
如果真得如此,看到这种可能结果的三个人,又会找李惠商量什么事?
“很简单。”
王烟雨非常爽快得告诉了我真相。
不管我是否能够接受。
“我们,在劝说李惠把她剩余的寿命捐献出来。”
“啊?”
我觉得自己出现了幻听。
“你在说什么?捐献剩余寿命?在开玩笑吗?”
我觉得天方夜谭,王烟雨却表情严肃。
“父亲病危。”
“啊?”
“那个时候,父亲病危。之前,我用自己的性命换——”
“你们是认真的吗?”
我忍不住打断王烟雨的话。
“什么?”她抬头看着我,似乎没有听懂我的意思。
被她这样认真得质疑,我反而不知道怎样回答。
“就是说……我知道那段时间你父亲身体不好。来学校的时候,你和你姐姐的状态都很糟糕。但是,这个和李惠没有关系吧。她的寿命是她自己——”
“所以我们后来放弃了。”
王烟雨耸耸肩。
“情况有变,你和李惠的关系也发生了变化,更何况卓小姐出手,父亲转危为安,没有出手的必要,于是我们放弃了李惠。”
“啊……”
总觉得,还有什么关键的地方王烟雨没有搞清楚。
问题的根本应该在于别人的寿命不应该被拿来拯救你的父亲啊。
但是如今既然放弃了——
“现在的目标,是于兰。”
王烟雨之后的话,如一盆冷水,从我的头顶浇下来。
彻骨的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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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的时候,父亲正在一楼客厅看书。
凯文和凯蒂在客厅里打成一团,看到我回来,立刻结为统一战线,一起向我扑过来。
在即将跑到我面前的瞬间,凯文起跳,凯蒂一屁股坐下来,梳理毛发。
我抬手按住蠢狗,拖着它上楼。
眼看自己的征夷大将军被拖走,凯蒂立刻追上来,以眼神与我交涉:“把我狗放下!”
你们真好啊。
无忧无虑的。
我叹了口气,趴在楼梯扶手上,双臂垂下来。
“爹……”
听到我的召唤,父亲放下书,仰头望着我:“怎么了?被拖去吃晚饭了?”
“那倒没有。”
“那不就没事了。”
说着,父亲又拿起书。
我说,在您老人家心中晚饭究竟有多可怕啊。
“爹,问你一个伦理问题。”
“嗯。”
“一个疯子将一个人绑在左侧铁轨上。这时候一辆火车疾驶而来,已经来不及停止,必须要轧过去。你有一个拉杆,可以让火车开到另一条轨道上。但另一条轨道上,疯子绑了五个人。你会选择救左边的一个人,还是右边的五个人?”
父亲放下书,站起来看着我,神情很严肃。
我坐在楼梯上,抬起手,在凯蒂面前晃动手指,看它跳起来抓我的手,一面继续补充。
“这些还不算。左侧铁轨上的那个人,是个绝症患者,只有五个月的寿命,而且是个作恶多端的孤儿。另外五个人都是对社会有益的好人——该怎么选?”
父亲沉默了一会儿,果断开口。
“小爱,这叫电车难题,是十大哲学问题之一。虽然属于伦理问题范畴——”
“啊,这个不是重点啦!关键是怎么选择?”
“说起这个十大哲学问题呢,我觉得缸中大脑在黑客帝国里的运用——”
“爸!”
“说正经的,薛定谔的猫和咱家的猫不知道哪个比较可爱啊——一定是凯蒂获胜!”
“父亲啊……”
“啊,说到十大哲学问题,就不能不提特修斯之船!你上次买的那本全英文书不就是这个名字吗?哎呀,那本书真的是——”
“爸,我真的很烦恼啊。”
我加强语气。
父亲摊开双手。
“要不,你先去查一下这个问题呢?”
“……嗯。”
结果,从父亲这里什么启示都没有得到。
我拎起凯蒂的两只前爪,抱着回了房间。
凯文歪着脑袋,看了一会儿,也撒腿跟上来:“我猫!把我猫放下!”
我回头看了一眼凯文,扯了下嘴角,将凯蒂还给他,然后扑倒在床上。
我当然知道电车难题,也知道特修斯之船,薛定谔的猫更是家喻户晓,几乎与加菲猫齐名。
可知道又怎样?要怎样解决才是关键。
一边是于兰,一边是王烟雨,穆小暮她们。
王烟雨说,反正她只有五个月的寿命,反正她存在的价值卑微到了尘埃。
那倒不如把这五个月贡献出来。
更何况,尽管只有五个月,但是其中变数无穷,只有于兰死去,我才真正没有后顾之忧。
相反,如果在冯玉策和沈微琪分手之后于兰还活着,按照王烟雨的说法,我会遭遇**烦。
虽然具体是什么麻烦,牵扯到什么人,并不确定,但是风险一定是存在的。
于是乎,看似双赢的解决办法出现了。
为了我们双方的共同利益,抹杀于兰。
这样,我可以避免遭遇意外,穆振远额外获得五个月的寿命。
就像电车难题一样。
在一个作恶多端且寿命不久的人与五个对社会有用的人之间,根据利益最大化的原则,牺牲少数人的幸福,来追求最多数人的幸福。
这样的决定,真的没有问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