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还没有上升到要依靠法律来解决的事态,以及就算法律介入也无济于事的情况下,还是自力更生吧。
我目送父母远去,然后回到家中,平心静气得写作业——毕竟作业还是要完成的。
到了傍晚,和少年聊了一会儿天,看了会儿电视,然后睡觉。
再到晚上十点,闹钟响起,我立刻从床上弹起来,换上一身能够溶进月色的黑色运动服,走出家门。
去蹲守于兰。
小区为防止再次发生报复性伤害事件,加强了保安措施,于兰没法进入小区,所以改变行动方式,以贴大字报,在外投毒的方式展开报复。
虽然这样保证了小区内居民的安全,但也为我的反击造成阻碍。一直以来我都处于被动防守的劣势,主要原因在于自己完全暴露在于兰面前,却无法掌握她的行动。
在敌暗我明的情况下,想要抓住主动权,反将一军,就必须提前预测到于兰的计划,赶在她行动之前就想出对策。
我能想到的最简单直接而有效的办法,就是彻夜蹲守。
仅仅是蹲守,并不出手。
我需要搞清楚于兰在什么时间,通过哪条路线,来到这里,打算做什么事。
这些行动必须隐秘,不能被于兰察觉,也不能被父母知晓——他们一定会阻止。
自驾游为我提供了机会,于兰也不会放过这三天假期,她一定还会再来。
今晚,于兰就很可能会来。
当然,彻夜蹲守也有很大的危险性。因此我问华倩林由此诞生的可能性有哪些。
根据华倩林的说法,除了有可能会患感冒之外,没有什么大的影响。至于被人抢劫之类的事也没有发生的可能。
目前来看蹲守计划是行得通的。
只要于兰来。
我走出小区正大门,向左拐进一条小巷。
家属院小区有一定年头了,就建在靠近市中心一条繁华街道的尽头。
这里原本是旧城区有名的千巷百弄,从地图上看的话,数百条细长狭小的巷道交错,道路四通八达,当真是条条大路通罗马。前几年重新规划旧城区,拆迁合并了不少巷子,原计划在此处修建一条新的主干道,缓解交通压力,但是随着领导班子的更换,扩张计划逐渐搁置,主干道修到小区门口,突然收束成数条狭窄的小路,有些是沥青路,有些是水泥路,还有些,则直接就是青石板路。看起来像是一个梳着三七分油头、西装革履的青年,一抬脚才发现,脚上穿的是双布鞋。
还是带着手绣花纹的老布鞋。
于是乎,主干道十分壮观,左右两侧五个车道可以同时容纳十台车辆。一旦进入青石板路,别说是私家车,就连摩托车都得小心驾驶。这样的特殊地形导致一个奇观。
因此,只要有可能,司机还是会避免走这边的主干道。宽阔的主干道成了奢侈的摆设,仅只方便了我们这些原住民,出门不用担心堵车。
也为我提供了便利。
于兰要从她寄居的姑姑家到这里,只能走主干道,而小巷斜对着主干道,那边过来什么人我能清楚看到,对方却不一定能看清楚我。
我看了一眼手表,现在是晚上十点半。
因为地方敞亮,来往车又少,所以主干道上自发形成了大排档与烧烤集散地,夏天有时候会一直热闹到凌晨三四点才散开。现在虽然没有夏天那么热闹,但也聚集着不少人。
至少到十一点之前这里都人声鼎沸。
我缩在一堆杂物后头,拿着摄像机,耐心等待。
月朗星稀,风吹在身上冷冷的,远处墙头上立着一直野猫,大约是被这边喝酒的人吵醒,正不满得俯视着愚蠢的人类。
然后视线与我相触,“喵”了一声,不见了踪影。
紧接着,是不知道哪家的狗叫声。
会不会是刚才的那只猫惹怒了谁家被拴起来的看门狗?
我又看了一眼手表。
接着耐心等待。
一直等到接近凌晨十二点,远远地终于看到一个人,沿着主干道的绿化带走过来。
即使透过摄像机的镜头也能看清楚,那人有着细瘦的身子,裹着一件特别不合身的宽大风衣,右手拎着一个红色塑料桶,大约觉得太重,走了几步又换成左手。
然后,在其中一个烧烤摊前停下来,掏钱割了一块羊肉。
生羊肉。
没有烤,只是让切了几刀,拿着就走。
这人走到路灯下,停下来,又换右手拎捅。借着路灯我看清楚,就是于兰没错。
果然来了。
这次又是什么伎俩?
我从巷子里走出,尽量不出声得跟在她身后,跟着她走到我家小区门口。
她在距离小区还有十几米远的路口停下,看了一眼门口彻夜执勤的保安,张张嘴,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然后转身往左边走。
我不敢跟得太近。
一来这附近没有行人,二来遮蔽物太少,一旦被发现就前功尽弃,因此只能远远跟在后头。
于兰绕着小区的外墙顺时针走了一圈,最后在一棵歪脖子樟树旁停下来,弯腰打开红色的桶,从里面拿出什么东西。
距离隔得太远,躲在一辆车后的我一时看不清她手里拿的是什么想要大着胆子靠近一点,于兰猛地抬头。
好险。
我赶紧缩回脑袋,身子蜷在车后,大气不敢出。
又过了一会儿,悄悄探出脑袋,发现于兰已经不在了。
红色的桶还在,但是人不见了。
去了哪里?
我从车后走出,大着胆子上前。
红色的桶就放在草丛里,我左右看了一圈,确定没有于兰的影子,给自己壮了一下胆,拎起水桶头也不回跑开。
一直跑到小区门口才终于停下来,喘着粗气对着保安出示居住证明,又一口气狂奔回自己楼下。
经过我家楼道的时候,才意识到一个问题。
于兰消失的地方,墙的另一侧,正是我家住的那幢楼。
墙并不算太高,只要胆子大一点,再借助那棵歪脖子树,不是爬不进来。
难道她刚才之所以消失,其实是翻墙进了小区?
一种强烈的不安预感席卷全身,又想到她在烧烤摊上买的羊肉,我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我把桶先送回家,然后立刻奔下楼,跑到后面墙根处。
在靠近水杉树的花坛里,在那个凯文经常玩耍的小花园里,果然发现了散落的羊肉。
如果这些是下了毒的羊肉,如果凯文在这里玩的时候误食——
我立刻弯腰要捡——
“啊!”
手指接触羊肉的地方传来刺痛,但这痛楚还不足以使我叫出声。
叫声从墙的那一边传来。
我赶紧丢下羊肉,飞快跑回自己家。
然后打开窗子。
在一片寂静中,我看到一道黑影费力得翻过墙头。
应该是于兰发现自己的桶不见了而发出的声音。
也就是说,我发现羊肉的时机,恰好在她翻墙而过的同时。
早一步或者迟一步,我们两人就会狭路相逢。
一想到这里,我就出了一身冷汗。
同时,再次贴近窗户向下看。
于兰还在小花园里四处翻找,直到确定一无所获,终于放弃,然后她仰起头。
向我这边看过来。
我想到了那只猫。
对视的瞬间,猫逃开了。
现在呢。
是我,还是她会首先逃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