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中飞快地闪过几种不同的情绪,有悲哀、有喜悦、有愤怒,还有一丝怅然。
她看不得他这样,“回去我就拿给你。不喜欢就撕了、烧了。喜欢就留着当个念想。不要伤心,也不要生气,好不好?”
他看到她眼中的担忧之色,立刻收敛情绪,并反手扣住她的手,握紧,“没事,只是想到了一些不愉快的往事而已。她……她只是一个故人……她来做什么?”
“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她警告我,说我满十九岁前不能出嫁。”
“什么?”他一脸震惊地问出口。
“你没听错,她就是这么说的。我感觉她很怪。走前,她和卢先生见了一面。他们不知道为了什么事吵了起来,之后不欢而散。她即可离开了。那天,卢先生心事重重地样子,整个人都不太对。”
他松开她的手,手臂环在了她的腰上,“没事,你别多想,不会有事的。”
“我知道。”她抬头看他,忍不住伸手去抚平他打结的眉头,“不管发生什么事,只要你对我的心意不变,我对你的心意也不会改变。还记得我们之间的约定吗?二十岁之前,我是不会考虑嫁人的。不管净尘的警告代表着什么,对一个立誓过了二十岁才考虑嫁人的女子而言,毫无意义。”
他的回答是神情坚定地紧紧地搂着她,“你是我的。”
她没说话,只是回了他浅浅的一笑。另一件事,她说不出口,至少目前是不打算告诉他的。同时,她心中一叹,好好的约会就这么毁了,很讨厌的感觉。不过,早说和晚说本就没有区别,不开心是一定的了。既然避免不了,那就不能逃避,只能面对。
他们就这样相依相偎地坐了许久,直到青阳他们回来了才分开。而后,一行人打道回府。
晚饭后,周伯彥去了卢先生那边。卢娘子很有眼色地带着笙歌出去了,出门时还向卢先生说明了去处。
卢先生看了眼周伯彥一脸沉重的脸色,往棋盘前一坐,“下一局。”
周伯彥没说话,坐到了卢先生的对面。
卢先生执白子,周伯彥执黑子,两个人不紧不慢地下了起来。
下到第十一个子时,卢先生说话了,“不要臭着一张脸,影响先生下棋的心情。”
周伯彥放下一子,口气生硬地问道,“姨母来过了?我是说,兰姨母。”
卢先生执白子的手不由得一颤,不过只是一刹那的事,好像那一颤只是个错觉一样,“是,来过。”这时候,他脸上的笑意散了。
他斟酌着问,“您觉得,兰姨母过的好吗?”
“没什么好不好的,除了年纪渐长外,其他方面与从前没什么区别。”
“您和兰姨母见面,都说了些什么?”
“没说什么要紧的话。故人相见,能聊的也就是你好、我好这种不痛不痒的话。时隔多年再见面,谁都有所改变。先生也好,她也好,没人会像过去那样再互相掏心掏肺地说话了。”
周伯彥意识到卢先生的敷衍之意,决定不再绕圈子,于是直接把话挑开了,“我想像不出先生和兰姨母吵架的模样,不知道时隔多年见面的你们因何会争吵起来?”
卢先生的脸色微冷,“只是些无关紧要的事。该你走了。”
“你们是不是瞒着我什么事?”周伯彥丢出问题,同时下了一子。
“没有。”
“先生,您回答的又快又干脆,让我不得不多想。”
卢先生沉默了。许久,他把手中的棋子放回棋盒中,“拿酒来,陪先生喝几杯。”
周伯彥不说话,不过用行动回答了同意的意思。他让顾石头取了三斤坛的一坛酒和一包花生米。
酒和佐酒的有了。卢先生满意,取了两个酒杯一个酒壶过来摆上。
周伯彥没让顾石头伺候,自己动手把酒坛中的酒倒入酒壶中,而后拿起酒壶,往两个人的酒杯中斟满,然后对着卢先生做了个请的动作。
卢先生面色沉重地举杯,一口干了杯中酒。周伯彥再倒,他再干。如此,他连喝八杯酒,并铿的一声把酒杯重重地放到桌子上,一抹脸,“还记得吗?周素,在你小的时候做各种点心给你吃的周素。”
周伯彥诧异地抬头看卢先生。
卢先生自顾自地说了起来,“你娘、武木兰和周素,她们三人之间的情分和恩怨谁也理不清。今日姐妹相称、明日怒目相视的事她们三个时常做。”
周伯彥落寞地低头。今日姐妹相称,明日怒目相向。是啊,在他的印象里,他娘和周姨母(即周素,因周素似婢非婢的身份,还有与景菲姐妹相称的关系,小时候的周伯彥喊她姨母)之间似乎就是如此。至于他娘和兰姨母,在他的记忆里,这两个人一直避不见面。兰姨母从来不在他面前提起他娘。而他娘,曾有那么几次恼火地逼问他,问他到底更喜欢和谁呆在一起。
那时的他不知其中的缘由,也不懂大人之间的情感纠葛,更不会说谎。他直接道出了真心话,他说喜欢和兰姨母在一起。如此一次、两次没什么,在第三次或是第四次的时候,他娘发了很大的火儿,打了他,赶他出去跪在雨中。那天的雨很凉,他很冷,无论他如何求,娘都不肯原谅他,不肯让他起身。
爹回来的时候,他不觉得冷了,只觉得热,很热,热的浑身疼。他又难受又委屈,一直哭。那次,他第一次看到爹发火儿。爹把娘推倒在雨中,骂娘是蛇蝎心肠的人。周姨母上来要抱他,爹一把推开了周姨母。爹骂周姨母最爱挑唆生事,同娘一样有一副蛇蝎心肠。
爹抱他回屋,亲自给他洗澡换衣裳,亲自喂药给他喝,之后一直坐在他的床前守着他。他迷迷糊糊地睡着了,醒来后他想告诉爹,以后不要骂娘,别对娘发脾气。可是,他没来得及说出口,爹就被召进了宫。好端端的爹进了一趟宫,最后却是面色苍白地被人抬回来的。他问过很多人,谁都不肯告诉他,到底是谁打伤了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