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新人考核的头名,吴忧对众人所展现的诧异后知后觉。他只当是一次稀疏平常的试练。得了一平凡无奇的玉坠。并不引以为意:“反正我人生该如此,无波无澜,如母亲和萧叔预料的那般过下去罢了,一切。终皆不过如此。”这次能拔头筹,倒是意外了。
随着药师考核与新人考核的过去。又一批药庐精英子弟将尽遣,吴忧本是继续留在药庐。谁成想一鸣惊人,也要随着新人们下山历练。离去前夕,夜老与他秉烛夜谈。聊起夜老从前往事,那三位不曾谋面的师兄们,轮廓渐渐在脑海清晰,饱和。聊起当日吴忧入谷之事。件件桩桩都勾起他的心弦。夜老甚是健谈,吴忧?谠评镂碇小?br/>
而夜老嘱托那句:“他日有是非缠身,且暂避之。游历江湖之时,若有幸得遇你大师兄,且告诉他,你是他最小的师弟......”叫吴忧好不费解。
药庐的药师历来抢手,一年只得十几人,日后能成宗师大家的,更是凤毛菱角。当今之世,药风盛行,与药庐不无关系。此番谷外聚集数批人。都是各自来迎新晋的药师,以表郑重。药庐从不接待外人。故而谷外之盛,谷内依旧寻常。
这一日,众人分批出得谷去。吴忧一人独自上路,看这满山翠绿,虫鸣花香。四年不过弹指一挥间。出了康王谷,忆当年,感慨万千。山中独行甚是聊赖。山歌自远处飘来,空灵婉转。樵夫一把斧子震得山中韵律万千。吴忧听得陶醉,忽的仿佛夹杂了一阵极轻微脚步,人数不低。细微之下,还能辨得步伐整齐,刚猛有力。偶尔还听得兵刃与身体碰撞摩擦之声,不像山里赶脚之人。吴忧自从那年遇到老道士后,这等耳力已不足出奇。旁人要到了近前,怕才能用眼睛发觉。此处离进谷要道甚远。是谷后一处隐蔽小道。谷内弟子方知,人迹罕至。吴忧想寻个清静,故而走这条出去。声音越来越近。不由细想,他疾步爬上右边的山丘,藏匿住身形。想看个究竟。
吴忧探出半个脑袋。只刚好露出眼睛。山前有八名神情肃然的汉子。不紧不慢的稳步前行。白衣打扮,若非没有头上围着的一条红巾,在这幽幽深谷中反倒不扎眼。各个手持兵刃,不知所为何事。吴忧知境况或许对药庐不妙。却又道不出个详细来。光天化日下,有人敢明火执仗来找药庐的茬?说出去谁信?况且还只有八人八刀。许是来迎哪位药师师兄的吧。众人走出好长一段路,吴忧才现身出来。
经过几年的成长,吴忧从那年轻易啼哭的孩童长成五尺多高的白面小生了,青衣白衫,萧胜天的影响确实不浅。
这游历一年,往哪个方向真是将吴忧难住。何去何从心中没有定数:“去兴元府看娘舅吧,一路游历过去,也好知道父母其人,说不定还能有萧叔的行踪。”心中打定了一个主意,行进速度就快了起来。待吴忧到了江州城外,腹中空空,前面启程的干粮也得补足。且先进了城,次日再行赶路。
进得城去,一片繁华,喧闹四溢。吴忧自幼在青牛村和药庐,如何见过这些热闹。人对新奇事物的兴趣总是很大。走街串巷,不觉时间飞快。这边杂耍取乐,那边戏法惊奇。不知不觉,天色渐暗。原是乌云密布,雷声阵阵,快要下雨了。得寻处歇息的地方。
前方有一客栈,暂且入住一宿。刚走至门口,从门内滚出一团肉球,险些砸到吴忧身上。定睛一看,原是一个满身是肉的光头小胖子,张脸抬着头冲吴忧憨笑,露出整齐明亮的牙齿,上边还挂片韭菜叶。那胖子被客店小二们哄出来却也不怒。自顾自的爬起身来,抚了抚圆滚滚的肚皮,打了个饱嗝。
“你个不务正业的小秃贼,胆敢吃白食!还净挑些好的,我那上好的陈年封缸酒啊,想想老娘的心就一阵肉疼!”从门内走出一美妇人,妩媚娇艳,粉黛粗施,瓜子脸,柳叶眉。在江州城内,算不得倾国倾城,却也当得起天生丽质四字。此刻柳眉深皱,劈头盖脸就骂将起来。
小胖子腆着脸笑道:“嘿嘿,好心的姐姐,俺欠你一顿好酒好肉,日后还你便是。”
“小胖子油嘴滑舌,话倒说的好听,你还?你拿什么还?我这也不缺端碟子洗碗筷的!老娘这次且饶了你,否则非得割了你的舌头!”
妇人伸出玉葱般的手指向胖子的光头重重点了几下:“再瞧见你,就将你扭去送官!”
一旁的小二见吴忧站在门口,早已迎了上来。那双小眼笑得眯成一条缝:“这位小哥,打尖还是住店呢。”
“住店。”
“小哥可有讲究?本店还剩人字号客房一间!”
“没有讲究,安静即可”
“我这就去安排!”
“有劳了!”吴忧拱手作揖。再回头望向那小胖子:“这少年约莫着与我一般大,一会那雷雨将至,凄风冷雨,便无处容身了。”想到这,心有不忍。便上前搭话:
“这位小兄弟,天色已晚,又将行云布雨。若不嫌弃,可与我同住如何?”
小胖子圆乎乎的脑袋四处张望一番,确认了四处无他人:
“你可是在同俺说话?”
吴忧笑而不语,点了点头。
“那敢情好呀!俺刚吃了顿白食,又能白住一宿,如何不可?小哥可别嫌弃俺鼾声大,不得清静啊!”说罢,也不等吴忧招呼,先行进了客栈,不上楼梯,径自往里走去。
那老板娘见他不往楼上去,心中纳闷:“客房都在楼上,这小秃贼如何不知,怎还往内堂去?”等她回过神,一声尖锐叫声响起:
“你个小秃贼!又要去偷我的酒喝!小涛子快些拦住他!”
见那美妇人这般,吴忧一旁强忍欢笑,往楼上走去。
那周身的小二不知怎地,竟也没那胖子敏捷,胖子已经提着先前吃白食残留下的鸡腿和那坛陈年封缸,笑嘻嘻的往楼上去。嘴还嘟喃着:“打也捱了,骂也受了,这些总该是不能浪费的,佛祖勿怪,佛祖勿怪啊!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见了此状,老板娘无计可施:“罢了罢了,老娘当是接济佛祖了。等我那个挨千刀的回来,再找你个小秃贼算账!”说罢扭着腰往柜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