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节
王晨感觉自己做了一个梦，梦中他似乎赶着去参加一个葬礼，在路上他遇到了何洁，他问何洁，是去参加谁的葬礼，可何洁只是流着眼泪不说话，王晨决定先到教堂之后再看看，两个人来到教堂的草坪上，黑色肃穆的棺木，丁凯神色安详的躺在里面，王晨很悲伤，是那种生命逝去无法挽回的悲伤，就在这个时候，他回过身，看到丁凯站在背后，
“丁凯，你怎么在这？”王晨问到，
“我来参加葬礼。”丁凯回答到，言语中似乎有点生气，王晨向后看去，有很多个一模一样的丁凯站在后边，王晨感觉有点奇怪，
“他遇到了意外了吗？”王晨安慰着他，心里还在犹豫着该用‘他’，还是用‘你’。
“不是，他故意的！”丁凯气哼哼的说着，
“他故意抢我的葬礼！”
当丁凯说完之后，后边的很多个丁凯似乎都露出了气愤的神色，
“对，他故意的！”，
“他故意的！”
“他故意死了，抢我的葬礼！”
各种声音彼此起伏，群体的愤怒越来越激昂，王晨感觉一丝恐惧，他禁不住抓紧了何洁的手，可那一瞬间，他觉得好像不对，转过头，却看到关蓉的脸，只是那张脸忽然变得苍老，已经变成了一个老人，皱纹很快布满了她的脸庞，她流着泪说到，
“王晨，救救我！”
在恐惧中，王晨醒了过来，周围虽然很黑，但很快他摸到了何洁的手，何洁的胳膊，何洁动了一下，接着，旁边传来大伟的呻吟声，虽然撞击剧烈，还好三个人都没事，经过简单的查看，周围的空间虽然很小，但暂时看起来没有危险，
“王晨，到底怎回事？”
“何洁，别害怕，我们一定能出去。”王晨安慰着她。
转眼间，眼前出现了一束火苗，是大伟的打火机，王晨看到，他的脸上不知道哪来的血迹，好像哪里受了伤，借着微弱的火光看到，车厢的门似乎已经被外边的岩石封死了，看不到另一个车厢的情况，外边没有一丝声音。
“王晨，我连累了你们。”大伟叹了口气，火苗熄灭，三个人又隐到了黑暗中。
“你和丁凯到底做了什么？”王晨声音不大，大伟却没有立即回答，仿佛这个问题随着黑暗一起消失了。
似乎过了很久，大伟的声音在黑暗中轻轻的响起。
“十年前。”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回忆着，
“关蓉喜欢我，我知道，可我清楚，丁凯也喜欢关蓉，那个时候，友情和爱情好像都是那样宝贵。”大伟轻轻的笑着，似乎在回忆。
“但我和关蓉还是走在了一起，我曾经和丁凯有过一次面对面的交谈，丁凯嘱咐我好好照顾关蓉，但我能看出来，他心里还是很介意，后来的情况你也都知道了。”
王晨沉默着，大伟的话把他拉回了当年的校园，回忆一点点浮现在脑海中。
“王晨，你知道关蓉怎么死的吗？”大伟忽然问到。
“不是在果山地震时候的意外吗？我听说是遇到了滚石。”王晨感觉何洁用力的抱住自己的胳膊，他拍拍她的肩膀，明白了这样的对话给何洁带来的恐惧，他尽力的抱着她。
“是的。”大伟轻轻的说着，似乎在努力回忆。
“我们加入医疗志愿队到了灾区，那次地震破坏很大，不到现场真的无法感受，我们救了两个受伤的老乡，其中一个受伤较重，没有器械，没有设备，我们只好带着他们一起转移，为了照顾他们，我和关蓉落在了队伍的后面。”大伟咳嗽了一下，
“道路被完全破坏了，在经过一个临时栈道的时候，我们遇到了余震，眼看着山上的石头滚下来，如果我们一起跑，完全可以避开那个石头，可是道路太窄了，只能依次走，但是…”大伟轻笑着，
“你完全想不到，一个身受重伤的人，求生的欲望会让他的力量那么强…走在我后边的那个老乡，他的腿折了，却在那一瞬间推开我，抢着向前跑去，我被推倒后滑到了路基下面，眼看着石头就要砸到我的时候，是关蓉拼命的拉着我的手，我避开了那个石头，她却因为失去重心滑到了我刚才的位置，被那块石头压住了腿。”
大伟轻声的说着，王晨第一次听大伟说出这件事的经过，默默的听着，没有说话。
“那两个老乡是夫妻，后边的女人看到后，说去叫人，可她扶着她丈夫就那样走了，再没回来…”大伟一边回忆一边说着，停顿了一会，
“关蓉的意识很清楚，但却被那块石头压得死死的，我想了各种办法都无法移开那个石头，手机也没有信号，周围一片狼藉，没有一个人，那天晚上下了雨，我一直守着她，我抱着她，她怕我着急，还给我讲笑话，让我放松下来…”大伟的声音开始颤抖，沉默了下去，没有说话。
丁凯和何洁默默的听着，大伟停顿了一会，
“我守了她两天，她已经很虚弱了，但还是那样乐观，跟我说着回去后要做的事情，那两天，我们似乎过了一辈子，该说的都说了，该想的都想了，甚至我们的下一代我们也安排好了未来…到了第三天，我们终于遇到了几个逃难的当地人，他们发现了我们，过来帮忙，但是我知道，那个时候不能太快把她救出来…”
“挤压症。”王晨说到，
“是的…”大伟回答到，
“她被压的太久，我判断她的腿要保不住了，如果太快把石头移开，腿部血管被挤压产生的毒素会很快流动到心脏，有生命危险，当时唯一的办法是束缚住腿部血管，可是我找了半天，却没有找到合适绳索，为了救她，我让几个老乡帮我守着她，我决定到附近的村镇找救援，临走的时候，我叮嘱那几个老乡，千万别动她，然后我就走了…你知道吗，王晨，我现在还记得临走的时候，关蓉的眼神，她害怕，她不想我走！”
大伟说着，哽咽着，已经哭了出来，王晨感觉到了何洁的颤动，过了很长时间，大伟平静下来，继续说到，
“我像疯了一样跑下山，可是却花了很长时间才找到绷带，当我再赶回去的时候，关蓉已经不在了，那几个蠢货，那几个蠢货…”大伟哽咽着，声音有些颤抖，
“他们挪动了石头，把关蓉救了出来，理由是我走的太久了，他们还要赶路，等不及了…”大伟停顿了一下，
“关蓉就这样走了，我把她背下山，当时军队的医疗队已经到了，可是已经没有任何办法，在那个时候，我想找关蓉的家人，却没有联系方式，我想到丁凯和关蓉是老乡，就给他打了电话。”
“没想到，丁凯当晚就赶到了，他搭乘一架部队的救援飞机赶了过来，丁凯执意要再进行抢救，我能看出来，关蓉在他心里的地位，但是一切都于事无补…”
“我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丁凯一直对我耿耿于怀，他认为是我害死了关蓉，他埋怨的有道理，我承认是我的错，可是有一件事情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
“什么事情？”王晨的声音很轻，似乎怕干扰了大伟的思路，
“丁凯让我从三沙实验室跳槽去宝润的时候，我并不同意，虽然有时候我做事不守规则，可是让我盗窃所有的实验资料，却也触到了我的底线，但我万没有想到，丁凯给了我一个条件，让我无法拒绝的条件。”
“什么条件？”
“他告诉我，当年抢救关蓉的时候，有一管关蓉的血样他保留了下来，存在宝润实验室的低温箱中，如果我去帮他，可以用我们的技术，让关蓉复活！”大伟缓缓的说到，
“我的天…”王晨忍不住低呼了一声，再没有说话，
“我知道这在某个程度上很可怕，可是想再看看关蓉的念头却让我毫不犹豫的加入了宝润，但是我跟他约定，在克隆体寿命实验没有完成之前，不许克隆关蓉。”
“但后来的事情，却是谁也想不到的，丁凯为了救她的父亲，自己先做了克隆和思维移植实验，在那次意外事故之后，他又克隆了他的父亲，一切都失控了，由于泰坦的模拟进化实验进行的非常缓慢，丁凯开始变得疯狂…”大伟回忆着，
“他究竟做了什么？能让你下决心离开那个实验？”王晨问到，
“由于陆续有专家要离开，丁凯开始不择手段，有的专家消失几天后，却又能重新开始工作，大家开始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丁凯在克隆活人，整个团队开始崩溃，其实那个时候，我还抱着一丝幻想，我的目的不是单纯为了丁凯，我还想为了她，想尽快完成实验，让关蓉回来…”
“实验团队有严格的分工，克隆，移植的环节牢牢的掌握在丁凯的手里，大部分专家集中精力进行模拟进化的运算，丁凯其实对我从一开始就怀有戒心，因此在他掌握了克隆关键技术后，我就被排出了核心之外，辅助做泰坦的模拟进化，忽然有一天，我发现模拟进化的效率大幅度的提高了，我很奇怪，私下进行了调查，终于被我发现了原因。”
“什么原因？”丁凯催促着，
“我可能很难说清楚，有一名专家告诉我，泰坦采用了分阶段进化方式，避免了每次模拟的时候，都是从头再来，而是阶段成功后，基因库封存，下次模拟从上次的基础上再开始。”
“这个听起来不难，我能听明白。”王晨说到。
“不，你不明白！”大伟大声的说到。
“泰坦是生物计算机，存储数据很大，但是很难人工干预存储模式，丁凯用了其他方法！”
“是什么？”
“克隆人！由于克隆人的成长速度非常快，丁凯将克隆人连接到了泰坦上，使克隆人成为泰坦的一部分，每次的重新运算，就要更换一批在上阶段年龄之上的克隆人！采用这种方式，泰坦可以加速进化模拟。”
王晨似乎没有听懂，没有说话，
“我大概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是何洁的声音，她一直在听着，声音很轻，她思考了一下，缓缓说到，
“打个比方，地球就好比一个生物计算机，他们在做的实验，就是将一个基因投放到地球上，而地球的所有环境就相当于计算参数，专家们需要做的，是过10亿年之后，来看看这个基因变成了什么。”她停顿了一下，继续说到。
“如果结果不是他们想要的，他们就得重头修改基因，然后再次投放，再等待10亿年之后来检查结果，泰坦就是虚拟的地球，大概是这个原理，而如果要提高运算速度，其实有个更简单的办法。”
“什么办法？”王晨问到，
“如果确信人类是猿猴进化的，专家就可以投放一个猿猴在地球上，而不必要投一个基因，这样需要等待的时间就很短；而泰坦现在模拟的，只是生物的寿命，那么可以将不同寿命阶段的生物投放进来，就可以大大缩短等待时间。”
王晨点了点头，大概了明白了这个逻辑，
“可是，丁凯选错了人！”大伟忽然狠狠的说到，
“我经过私下调查，才发现，丁凯不知道处于什么目的，已经开始克隆关蓉，而且，她将关蓉连接进了泰坦系统。”他停顿了一下，
“你们想象不到那个景象，那多么可怕的景象！”
“关蓉一个个被管子连接着，不同年龄的关蓉，不同样貌的关蓉，而丁凯，他就像个魔鬼！”
王晨听到一声闷响，那是大伟的拳头砸在墙壁上的声音。
过了好久，没有人再说话，空气似乎凝固了，
“我决定离开，要跟我一起离开的还有一些专家，有几个你已经见到了，我们想办法逃了出来，但是，有两个专家逃出来之后却自然死亡了。”
“自然死亡，什么意思？”
“他们是克隆人，而且被做了思维移植，可他们自己却不知道，也许，他们逃了不止一次了。”
王晨觉得脑子很乱，一切都出乎他的意料，
“之后的事情你大概知道，公司高层开始介入后，那个基地的人全部失踪了，我们开始不断寻找他们，后来一次偶然间，我们收到了一个专家的电话，他无法逃出来，做了我们的内应，而我们通过他，在泰坦一次意外的完成实验后，更改了参数，植入了病毒，重新开始了运算，延缓了它的速度，而丁凯现在要找的，就是这个运算结果。”
大伟的话结束了，没有人再说话，一切都沉默着，丁凯没有想到，这件事背后，大伟和丁凯的纠葛竟然这样的深。
车厢里黑黑的，时间仿佛已经停止了，每个人都没有说话，也许角度不同，也许立场不同，可他们似乎都在感受着生命，友情，爱情，也许这些都只能是用来感受的，而不是用来思考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间，王晨看到一丝亮光，几乎就在刹那，一声轰隆的巨响后，堵在车门外的泥土崩塌了，一道明亮的光线照射过来，趁着这道光线，三个人看到了车厢那一端，另外两节车厢已经变形坍塌了，地上黑黑，看不清是人还是石块，一辆列车出现在了另不远处。。
刺眼的强光让三个人几乎无法睁眼，忽然间，一个人影挡在了明亮的车灯前，缓缓的走了过来，能看到的只是他若即若离的身影，在灯光下像水中波动的倒影，那个人的步伐很慢，这时候，王晨听到大伟轻轻的说了一句：
“丁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