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娘娘,府外有一女子,称是故人,见是不见。”红袖趁着婢女上茶,敛眉低语道。我略一沉思,李世民弃置三月,这时候谁还会殷勤上门探看。红袖懂我心思,吩咐婢女在一旁服侍,自己到前面谢绝访客。
历时三年零九个月,红袖愈发举棋若定,不管她是谁的人,能被我所用就好。
“娘娘倒是学会偷得浮生半日闲,越发懒散了。”昔日权臣杨司徒的舞姬,本名张出尘的红拂倚着拱门闲闲说道。一袭红衣明艳不可方物,仿佛是月里嫦娥,洛水女神,皎皎兮似轻云之闭月,飘飘兮若回风之流雪。
“姐姐,怎么是你。”我喜出望外。
眼前的红拂与名噪一时的舞姬判若两人,我险些没有认出。当年,她为了心爱的李郎,抛下富贵荣华,连夜逃出京城,成为京中轰动一时的大事件。
隋时的长安有两大色艺双绝的奇女子,一名阳婀,一名红拂。阳婀擅琴,飞泉走浪,珠落玉盘;红拂擅舞,舞姿轻盈如燕飞凤舞。闺阁小姐们都以能得到她们的指点为荣,每日,不知有多少达官贵人的拜帖飞往越国公府,就连我,也曾数次纡尊降贵的登门拜访。杨素偏爱。听母后说,他曾有过将二人许给儿子做妾的想法,只是阳婀难忘徐德言,红拂要嫁伟丈夫。
“我来,是感谢娘娘当日玉成,要不是娘娘及时点醒我,我与李郎就白白错过。”红拂掩着唇浅笑,“明日,我与李郎大婚,请娘娘盛装前来。”
“红拂,我后悔了。我不应该告诉你们‘宁为平民妻,不做高官妾’。”细细摩挲着杯沿,我吐出了一口浊气,“红拂,你们离开后,我时常在想此事的对错。我不知道一句戏言,竟会酿成大祸。”
红拂紧了紧拳头,脸色微变,脸上暴露出几丝细纹。即使保养得宜,每日风餐露宿,她的脸也比京中的贵妇沧桑了几分。“公主,无碍的,我与阳婀不怨你。”被我盯得太久,红拂抚摸着脸说道。
贞观元年正月,红拂与李靖缔结良缘。那一日,红梅绽放,喜鹊盘旋,蜀中绣娘织成红色锦缎一直从秦王府蜿蜒曲折铺到芙蓉园旁,可谓是红妆十里,非卿不娶。
芙蓉园在长安城东南隅,园内有芙蓉池,池上开满荷花、菖蒲等水生植物。夏日酷暑,我常领着宫女前呼后拥浩浩荡荡来这儿避暑。
安车乍一驶入,我便仿佛掉入了一个脂粉世界。玎玎铮铮的琵琶曲不绝如缕,揉以诸色乐器,此起彼伏到时构成了一派繁华盛丽的景象。但似乎这才是芙蓉园,一宫之间,一日之内,歌台暖响,春光融融,舞殿冷袖,风雨凄凄。
安车转入芙蓉园,渐行渐缓,四周寂寂无声。只隔着一道墙,但却是两个世界,正如那雕栏玉砌的皇宫,有多少女子挤破脑袋想要挤进去,幻想自己飞上枝头变凤凰,但是进去的呢,想出来。
车已停,长孙繁华没有下来的意思,红袖等四大婢女唯有小心翼翼的在一旁跪着,忐忑不安,生怕一个不小心,殃及池鱼。她们不懂帝后明明很相配,是一对璧人,为何要互相置气,但是,能走到这一个位置,红袖等人也绝非泛泛之辈,她们懂得帝后要的是忠诚,尤其是皇上亲自把她们选到皇后娘娘身边——
不管你们以前服侍谁,但今后你们的主子只有一个,你们要与她荣辱相依,祸福与共,否则——便如此人。
那是红袖第一次明白人性命的脆弱,一剑了结。她们便如蝼蚁,被别人捏在手中。红袖姓李,按照血亲关系,应是李世民同父异母的妹妹,可惜是李渊一时风流的的产物。
那不是红袖第一次见到李世民,在李府,他们总偷偷相见。她的二哥,不是让她调制一些胭脂水粉,便是让她搜寻一些小玩意。
红袖在心中叹了一口气,悄悄抬眼望了望李世民,李世民一动未动,保持现在的姿势有一刻钟了。
帘子里的长孙繁华心乱如麻。
其实,我早已知道,这一日迟早要来。我是李世民昭告天下的皇后,是大唐的女主人,肩上还担着守护河山的重任,只是不曾想李世民逼得如此紧迫。果然,是大唐的统治者,一步步,一招招,丝丝入缝,环环相***得我毫无招架之力。
我低低一叹,开始整理衣裳,随后,掀起了帘子,在红袖的搀扶下容光焕发的走到李世民跟前,道:“前朝旧人杨华真参见唐皇。”
“真好,你终于在我面前承认身份了。你不知道,我等这一天等得有多辛苦,我多么想告诉世人跟我李世民饮合卺酒的是大隋的日曜公主。”李世民激动地说着,丝毫没有受到我影响。
我本想刺激刺激李世民,引他当场发怒,成全我的死志,不料李世民的一番说辞让我木若呆鸡。原来,游戏一开始,李世民便识破了我的身份,我自以为隐藏的极好,却只是李世民心甘情愿的陪我演戏。他信我,所以他在等,等我全心全意的接受他,等我愿意向他吐露一切。
“皇上,谢谢。”我抬头凝视着李世民棱角分明的脸庞。李世民与李建成长得很相像,有好几次,我注视着李世民仿佛看见李建成,但是,唯有这一次,我的眼中容下的是李世民。“皇上,您是明君,前朝旧人留不得,请皇上下旨处死臣妾。”死意已决,我不假思索将这话说出。
“皇后——”李世民怫然不悦。他是皇帝,应该没有人会明目张胆的出言忤逆,除了我。“观音婢,你应该知道朕要你死,哪怕有心人不拿这事做文章,你也会消失在这世间,朕要你活,那么你必定会平平安安在这世间长命百岁。观音婢,只要世民在这世间一日,必会紧紧握住你的手,与你共享大唐繁华,上穷碧落下黄泉,此生不负。”
我惊错,心疼李世民的付出。我不值得。
前朝日曜公主死而复生,这会在朝堂上翻起多大波浪,作为新帝的李世民清楚,身为前朝公主的我也同样清楚。
李靖新宅,宾客盈门,人声鼎沸。仆从们有序的接引客人,上茶,有序的操作着一切,而宅子的主人,今日的新郎官——李靖一直没有露面——他在府中另辟的阁楼里,观望着芙蓉园里的帝后。长孙繁华应该想不到与李世民的相遇是这位一手策划,然而,这只是一个开始。
李靖,字药师,雍州三原人,初入长安他如是在官府登记。可是他真的叫李靖吗?李靖,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名字,他更喜欢别人唤他玄武。
玄武,玄武,很多年前有人经常叫唤,可是衣莫若新人莫若故,那人化作了一堆白骨。“朱雀,朱雀。”李靖在心里嘶喊,在接到蝶舞亡故的秘讯后,他日思夜想的便是雪恨,掘地三尺手刃凶手。现在,快了……
左青龙,右白虎,上朱雀,下玄武,上古传说中的四象为名字,意味着另一层身份见不得光。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他们最初成立便在大兴宫两仪殿,四人披肝沥胆,为大隋贡献赤胆忠心,如今,两人成为刀下亡魂,两人相见不相识。李靖的食指敲击着檀木栏杆,迅速的把目光投向寒暄的宾客中,他是怎么都不可能想到,青龙会为了高官厚禄出卖朱雀。青龙啊,可是他最仰慕的大哥,就如同朱雀是他最疼爱的小妹。
李靖转了转脖子,重新把目光投到芙蓉园,芙蓉园内空无一人。李府外,銮驾亲临,帝后和谐的出现在百官面前。
(二)
回到秦王府,已近子初,丽质已然熟睡,承乾在府外等着。月光泠泠而下,衬得他愈发成熟稳重。我想,他必是听闻了芙蓉园发生的事情。
今日的突然驾临,想必是让百官震惊的,尤其是帝后鹣鲽情深的出现。中宫久病不愈,让宫中的各方势力窥出了天机,开始了又一轮的明争暗斗。那个位置,真的有那么重要吗,重要到前仆后继,虽九死其有未悔。
或许是吧。我转念一想,不然她怎么会狠心伤害承乾呢,害他残疾,稚子何其辜。
“母后。”承乾跛着脚走来,恭敬说道:“父皇差人把晏晏接走了。”
这个结果倒是与我心中想的不谋而合,只是李世民动作迅速,倒让我十分诧异。前一刻钟他还与我难舍难分,海誓山盟,而后一刻钟他已经快准狠握住了我的命门。
一双儿女,才是我在这世间最关心的。皇权的跌倒起伏,政治的风云突变,其实都与我这一弱女子无关。
“曦儿,怕么。”我怜惜的抚摸着承乾的头发,柔声细问。承乾摇摇头,又点点头,我忽然觉得对他有些残忍,就像母后对我的残忍。我与母后做出了同样的决定,把筹码压在了子女身上,不管他们是否心甘情愿。或许,我是一位失败的母亲,母后也是一位失败的母后。
“阿母。”承乾走进,双手环住我,道:“孩儿明白,孩儿不会辜负父皇母后的期望,孩儿会学做一个合格的储君,心系天下。”
泪水在眼中打转,在眼角滚落,打湿了承乾黑色的燕居服。
接下来的日子,是漫长的等待。我以为李世民回宫后会立即下诏遣人迎我,但是,直到元日,依然是石沉大海。我对李世民开始失望,也暗恨自己不争气,从小到大,似乎没有什么事情能让我如此懊恼,顺风顺水长大,呼风唤雨的生活,养成了我性格上的弊端。
暌隔许久,我才知道自己的身份被有心人利用,在朝堂上掀起了滔天巨浪。朝中肱骨之臣认为我的德行有愧天地,不能为七十二世妇的表率,集体跪在大兴宫前上表请命。李世民勃然大怒,用铁腕手段镇压,雷厉风行令人咋舌。自此,我在李世民心中的分量人人心知肚明。
武德九年,上元节,李世民在太极殿大宴群臣,彰显国威。大唐,开始大放异彩。天宝三年,玄宗迎太真杨氏入宫,开始在花萼相辉楼举行宴会,极尽奢华,到达顶峰,可见玄宗皇帝对美人的一颗拳拳宠爱之心。但——
与太宗的上元夜宴相比,便是微不足道。或许,那一场夜宴,更让人感到震撼。如果有人可以穿越,那么便能明白贞观之治的繁华盛世如何而来,帝后,相依相偎,携手共进。
李世民已经到了,并坐在了位置上,他的旁边坐着最钟爱的女儿李丽质。下首设四妃九嫔,基本已到,唯有阴德妃告病染疾没来。
酒过三巡,李世民脸上染上酡色,微醺,目光柔和望着下面的大臣你来我往,其乐融融。夜幕下的苍穹,似浓墨有意渲染,叠成乌黑一片,宫灯一盏盏点起,火树银花瞬时照亮琼楼玉宇。
琴声响起时,在场的宾客依然在对他人关怀备至,钻营着各种消息,但,当那蒙着面纱的舞姬出现时,所有人都仿佛被定格,不由自主地放下了酒盏,屏住了呼吸。
舞姬仿佛从天而降,旋身,甩袖,一气呵成。她的一双秋眸明亮有神,似苍穹中的繁星,又似一汪春水,蕴含着无限心事。她的舞姿娟秀,翩如兰苕翠,宛若游龙举,低回莲破浪,凌乱风萦雪。
天女散花,维摩不染。
一曲舞罢,众人沉溺其中不能自拔。舞姬已经随着琴师伏下,双手叠加,道:“愿大唐国泰民安,盛世繁华,愿皇上海乃百川,鸣琴垂拱。”清脆的声音吐语如珠,在太极殿里飘荡。众人亦齐刷刷跪下,随着那舞姬说道:“愿大唐国泰民安,盛世繁华,愿皇上海纳百川,鸣琴垂拱。”
李世民心潮澎湃,再也坐不住,要不是顾忌朝臣,或许他会飞奔而下,抱住那舞姬。“皇后请起。”李世民定了定心神,泰然说道。长孙繁华抬头,目光灼灼。两目光交汇,如波光潋滟的秋水潺潺流淌,为锦绣山川添上了瑰丽的一笔,又如珠穆朗玛上圣洁的雪莲,惊艳彼此岁月。
我缓缓伸出手,牢牢握住李世民,葱白的指尖微微颤抖,如同我心底若有若无的战栗。自此,沧桑的世间不再是我一人彷徨,我的命运与李世民痴痴纠缠。
文武百官三呼万岁,一声高过一声,我摇曳着琥珀杯中的玉露琼浆,举杯与下首的三妃对饮。
皇贵妃嘴角挂着澹澹笑意,将杯中的美酒一口饮尽,又似不尽兴命身边的墨白把酒满上。韦贵妃轻嗅绵绵酒香,抿了一口,只是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凉,眼中风起云涌。燕贤妃淡然处之,轻摇团扇,好似我们几人间的勾心斗角与她无关,却又有几次故作无意的抬头,如无辜的小鹿撞入我的眼睛。
果然,女子即使是洁白如莲,在这个后宫如同淤泥的染缸里,也会有一层徒有其表的伪装。
“父皇,儿臣不服。”不知是哪位嫔妃名下的帝姬,突然闯到御座前,当着众人的面,“落落大方”指责李世民的错误,众人脸上重彩纷呈。
“父皇,你答应贵娘娘上元夜时让她南面为尊,为何今日反悔。你也答应了贵娘娘为显示恪皇兄尊贵,要其他皇子向他请安,为何他偏偏要纡尊降贵向他人跪拜。”
李世民已是不悦,却极力克制着怒火,我佯装不知,睥睨着下首的女子,心中隐隐觉得此女面容熟悉,似有交集。太极殿的文武百官收了饮酒作乐的心思,乌泱泱的跪了一地,一个个抖成了筛子。
“清欢,你记住,长孙氏永远是大唐的皇后,你的嫡母,朕生死相随的发妻。”李世民携我的手站起来,向着众人掷地有声道。我心里一咯噔,迅速抬头,李世民恢复了寻常,不露声色地望着大殿门口。
一夜无眠,我努力假装深眠至卯时方醒。两仪殿雕梁画栋,重帏叠幛,保留了隋时原貌,恰到好处的勾起了我深沉的回忆,我心软了。此次回宫,固然是冲着岌岌可危储君之位来的,更重要的是乐漪,她已然误入歧途,一心想毁大唐。
“娘娘,皇贵妃娘娘在外面跪了一夜,婢子擅自做主,请她在偏殿休息。”隔着珠帘,我听着红袖细声回禀,面上一寒,随即手中的发簪响起了清脆的嘎嘣声。“传”我吐出一字,细心整理起黄花木雕成的梳妆台。
“姐姐,求你救救高阳,稚子何辜。”大殿内,我挥退宫人,冷眼望着乐漪哭泣。这么多年,我倒是小瞧了她使出的各种手段,也忘了她尴尬的身份在李建成身边活得顺风顺水。
“漪娘,你让我失望了。”我心灰意冷,接下去与她的谈话已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三)
“‘大隋的长陵公主在那次烈火中已化为灰烬,载入史册,而她,是长孙晟幺女,是与我结为秦晋之好的女子,没有其他身份’李世民声音低沉,若星辰突变,天地沉寂,似撼动了这巍峨的宫殿,我从不知道世间竟有如此动听的情话,也从不知道有人出手回护是如此幸福。从那刻起,杨华真便真正逝去,活在世间的是长孙繁华。”文德皇后生忌,重开立政殿,长乐公主在里边找到一本手札,上边记载了一个女子的睿智、果断、幸福。
杨乐漪紧咬着唇,不再发声,从她眼里,长孙繁华看到了震惊与怨恨。“对不起。”长孙繁华道:“风云迭起,吾皇南征北战平定叛乱,才换来百姓路不拾遗的生活,其中艰辛,我很清楚,漪娘,我不想破坏。当初高祖代周自立,结束南北分裂的局面,就是为了让百姓安定,漪娘,我不是圣人,你就当我背叛了大隋。”
应该是我的话起了作用,乐漪收起了啼哭,镇定的望着我。目若寒潭,深不见底。她的样子有些陌生,也有些可怖,让我想起了那一年得知自己将来的命运时母后的神态。原来,乐漪才是真正像母后的那一人,我只是某一方面,而她,形神、手段都似。
“真娘,这或许是我最后一次叫你了。”乐漪站着,一袭朱红色宫装衬得她犹如玉承明珠,花凝晓露,可是,我却隐隐觉得不祥。那种红,仿佛是黄泉边上彼岸花的颜色,在暗夜中无声妖娆。果然——乐漪接下来的话让我大吃一惊,亦让我悔不当初——若干年前我执着的真相,在此刻昭然若揭。
当初,蝶舞并没有接到毒害婆母的密令,接到密令的是乐漪,对象是我。只是,她不愿谋我性命,而李家必须要被一些事情绊住,才不得已取了婆母性命。
“为什么?”我问道。不过,答案已不再重要,无非是她不愿李建成就此颓废。慈母亡故,三年五载就能走出,挚爱殒命,只怕李建成会郁郁寡欢,借酒消愁,沉溺其中,身子每况日下。
“皇后娘娘,我从没想过伤害你,以前是,现在是。你是我的姐姐啊,是与我在大兴宫玩耍十载的同伴。南阳姐姐嫁的早,一生困在宇文家,予我的怜爱甚少,母后疼我,但也寄予我厚望,时常对我苛责,父皇沉溺美色,来后宫多半是去了其他妃嫔那儿,母后宫中次数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我沉默,因为乐漪说的是事实。“皇后娘娘,若我们不生于皇家,不长于皇家,是否活的比别人轻松。”乐漪轻声问道,一双眼睛澄澈清明,我明白这是她发自内心的叩问。不愿再去回想,我挥手,示意乐漪退下。
大行宫的十载光阴,可谓记录了我的天真烂漫与两心相悦。早些年养在深闺,不识愁滋味,少女时期与李建成相遇,采兰赠芍,情丝深种,出嫁后与李世民琴瑟调和,夫唱妇随,到现在雍容华贵,我到底是谁?是乐漪口中的杨华真,是前朝带有传奇色彩的嫡长公主日曜,还是百官敬仰的长孙皇后。
“皇后娘娘,此番前来为高阳求情是一件事,更重要的是我想将恪儿托付予您。”乐漪郑重其事道。我心中的不祥之感越来越浓。乐漪笑着,抽出隐藏在袖口的匕首,刺向自己的腹部。
时间凝固。
白光如虹,捷如闪电,格开了乐漪的匕首,随着清脆的“叮叮”声,剑柄脱落,剑刃直没柱子。红拂从天而降。依旧是深沉的红,却更添了一丝妩媚,云鬓雾鬟,精致的脸庞上淌着淡淡的幸福。
“红拂救驾来迟,请娘娘见谅”红拂执剑跪在地上。云销雨霁,恢复如常,仿佛刚刚发生的是虚幻。“可”,我抬手,虚扶着红拂起身,随后,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李世民领着一干宫人闯了进来。一瞬间,乾坤倒转,身为局中人,我顿时明了
——乐漪想用自己的鲜血,点燃我的复国决心。
怒其不争,哀其不幸。
“李靖,你说,这是怎么回事。”李世民转身,不再看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乐漪,问道。
“容臣回禀”
李靖长得并不出众,混入百姓当中,泯然众人,唯一能让我记住的便是那一双深窝眼,犀利泛着光芒。“皇上,前朝覆灭,余孽残存,死灰可以复燃,残党可以倾覆大唐。臣请旨肃清党政,连根拔起。”殿内的温度骤然降到冰点,一直隐藏在我与李世民心中的暗潮横亘在了我们中间,我害怕李世民说“可”。
“李郎,在家中你可不是这么对我说的,你说有人将会对娘娘不利,让我保护好她。”红拂目中含愤,纤纤玉手指向了李靖。
“皇上,请下旨。”李靖逼迫着李世民。我不置一词,两行清泪滑过脸庞。“皇上,若想保证皇后娘娘的安全,就请下旨除去前朝余孽。”
我突然明白为何红拂抛下京中大好男儿,独独选择私奔,李靖,心中丘壑万千,的确能撑得起红拂的绮丽美梦,好男儿应当如是。
“可”李世民道。瞬间,殿中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到了乐漪身上,一个字,定了乐漪的生死。
“皇上,请饶过漪娘。漪娘嫁到李家,十载有余,生儿育女,早已与前朝断了联系。”我上前跪下启道。清除旧党,首当其冲的便是乐漪,我不愿,眼前的情形,看似是突然发难,但是却是李靖谋划许久。红拂到访,芙蓉园相会,我的回宫,终于串成了一条线。我不怪李靖,时势造英雄,不择手段非豪杰,不改初衷真英雄。
“大隋朝的长陵公主在大火中消亡,立衣冠冢,载入史册,追封长陵郡夫人。驸马宇文CD追封敬忠候,骨灰迁入宇文家。皇贵妃杨氏顶撞皇后,念其思念嫡姐,准进入静园清修,三皇子恪晋封汉王,搬出皇庭。另国丈长孙晟追封司空,谥号献。”李世民声音低沉,若星辰突变,天地沉寂,“从此以后,你只是长孙繁华,是要与我一同葬入皇陵的妻子,是要与我一同享受子孙血食的妻子。”
“皇上万岁,皇后娘娘千岁。”李靖快人一步拉了红拂跪下,朝我与李世民叩拜。我本觉得受之有愧,但是转念一想也好,趁着今日,与过去告别。我颔首,目光柔和的与李靖相交,在那一个当口,我看见了李靖挂在腰间的玉佩。
“玄武。”我在心中轻轻唤道。